第一章 早年间,林阳城里有一家很有名的书店,叫林阳书店。林阳人读的书,十本中 至少有九本是林阳书店刻印和发行的。书店老板姓卢叫卢牧云,除了经营这家书店, 平时还爱好收藏珍本古籍和字画古玩。 这天,林阳书店来了一位年轻顾客,看年纪在二十五六岁上下,穿着一件宝蓝 色锦缎长衫,通身绣着金如意,头上戴一顶瓜皮帽,额前镶了一颗晶莹透亮的宝石, 手摇折扇,衣袂飘飞,丰神如玉,气韵不凡。 这位顾客连续一个礼拜,天天都来店里看书,也买了好些书回去。如此出手阔 绰的顾客,自然引起了卢老板的注意,通过交谈,才知此人名叫庄少玉,祖上曾做 过京官,自己也考过功名,后来大清国灭了,才回到林阳老家居住。言谈间,卢老 板发现这位庄公子年纪虽轻,却学识渊博,对各种年代、版本的古旧书籍见面即识, 到眼不欺,几乎达到了版本学、目录学专家的水平,便请他到后面柜房喝茶,借机 请教,受益匪浅。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朋友。有一天,这位庄公子叫人来请卢老 板,说自己托人从湖南捎了些古丈毛尖回来,特地请他去家里品茶。盛情难却,卢 老板就去了。庄少玉的府邸在林阳城靠近长江干道的北门口一带,是一座朱漆大门 的深宅大院,灰砖黛瓦,朱廊画壁,气势不凡。院子里种着兰草,墙壁上挂着名人 字画,屋子里摆放着红木家具,男女佣仆进进出出忙而不乱,显得十分豪华阔气, 连卢老板也不禁生出艳羡之心。 庄少玉亲自出门将他迎进屋里,两人一边品着毛尖,一边聊着闲话,相谈甚欢。 其间聊到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庄少玉随手指着其中一幅《湘君湘夫人图》道 :“此图是文徵明人物画中的代表作。湘君和湘夫人为湘水之神。相传娥皇即湘君, 女英即湘夫人。画中精品啊。这一幅《湘君湘夫人图》,是在下花了四万块现大洋, 在天津一位藏家手中购得的。”卢老板这才知道,这位庄少玉原来是一位字画藏家。 喝了一阵茶,庄少玉又随手从桌子底下的画篓里拿出一幅画,请他鉴赏。卢老 板一看,原来是一幅黄公望的《江山布雨图》,近画坡石松杉,中间江水宽阔,对 岸平滩浅渚;山丘数层,林木苍秀,荆扉村舍,点缀其中;江流平缓,悠悠远去, 水天相接处,浓云聚起;画面烟雨霏微,淡雅湿润,正是山雨欲来、欲雨未雨之时。 他知道此画的作者黄公望是元代后期画坛影响最大的画家之一。黄公望字子久, 号大痴,又号一峰,江苏常熟人,善画山水,师董源,晚年变其法,自成一家。卢 牧云初看此画,并未多加注意。 “卢老板,请看这里。”庄少玉往画中江面小桥上指了指。那是一座梁桥,木 梁石柱,桥上有一过路行人,腋下夹着一把雨伞,逆风匆匆而行。庄少玉说:“您 瞧他的伞,是打开的还是收着的?” 卢老板看看说:“是收着的。”庄少玉说:“那您可要瞧好了。”卢老板一怔, 问:“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庄少玉道:“此画到底有何玄机,请卢老 板稍候便知。”说罢哈哈一笑,将画缓缓卷起,随手放在桌边,一面喝茶,一面陪 着卢老板说些闲话。 不多时,阴沉了一上午的老天,终于下起雨来,蚕豆大的雨点,砸得房顶噼叭 作响。庄少玉又把那幅《江山布雨图》拿出来,卢老板一看。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画中桥上行人,刚才还把伞夹在腋下,这时却把伞撑在了头顶,看起来像是正 冒着丝丝细雨焦急赶路呢。 看见卢老板满脸惊疑,庄少玉就向他解释说这是元代黄公望的一幅奇画,画中 人物被画家画活了,若是晴天赏画,画中人物就把伞夹在腋下;若逢雨天,画中人 物就会把伞张开撑在头顶。少顷,风停雨歇,再次展开画卷,画中行人果然又把伞 收起,夹在了腋下。卢牧云这才相信庄少玉所言不虚,对这幅奇画顿时大感兴趣。 庄少玉抚摸着画轴,忽然叹了口气说:“可惜呀,如此奇画,却再也不能陪伴 我了。”卢牧云问:“这是为何?”庄少玉说:“在下最近在省城一家古董店看中 了一幅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可惜对方要价太高,庄某手头经济紧张,一时 周转不过来,这购画的款项还差两万块现大洋,所以就想忍痛割爱,将这幅《江山 布雨图》卖了。您的朋友中要是有合适的买家,还请帮我牵牵线搭搭桥。” 卢老板不禁动了心,就问他这幅画要多少钱才肯出手?庄少玉说:“当初为了 买到这幅画,我还专门跑了一趟浙江,一共花了我三万块现大洋,才将它竞争到手。 现在我急等钱用,如果有人想要,我宁愿以两万大洋低价出手。” 卢老板一咬牙说:“这么好的画,卖给了别人实在可惜。庄公子,干脆你就别 另寻买家了,这画卢某要了,两万大洋,回头就给您送来。”就这样,卢牧云花了 两万块现大洋,把这一幅黄公望的奇画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