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县文化局科员肖明是在一夜之间发现自己的耳朵失聪了,任凭妻子季兵兵喊个 山响,却什么也听不到,像个聋子一样傻呵呵的,愣呵呵的,怎么也听不到一点声 音。 那天下午,他们文化局进行无记名投票,评比最优最差科员。其实谁都明白, 评最优是摆设,选最差才是最终目的。这一切都是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安然搞的鬼。 这个骚娘们儿,虽说没什么文化水,但整起人来却一肚子鬼道道,今天搞民意测评, 明天搞“树梢工程”,把文化局那几个人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弄得人心惶惶,互 相猜疑,互相残杀。谁都知道安然的鬼把戏,就是想把文化局所有的人马都搞臭搞 倒,她好稳坐局长这把交椅。 肖明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场公布选票之后,他竟成为最差的科 员,文化局加上副局长安然一共五个人参加投票,肖明只得了一张优秀票,却得了 四张最差的票。可是结果公布完后,谁都偷偷地找肖明表白,说自己投他的是优秀 票。肖明就暗暗地在心里骂,去你奶奶的,别逗老子玩了——那唯一的优秀票是肖 明自己投自己的。 肖明就痛恨那几个吃人饭不屙人屎的同事们,更痛恨翻脸不认人的安然。想当 年还是肖明搭的桥,安然才会有今天的。说起来肖明还是挺有才华的,在文学创作 上很有潜质,无论是小说还是诗歌、散文都写得相当不错,若不是因为创作成果突 出,他也不可能从县一中调到文化局里当科员。当时安然还是县文档室的档案员, 这个活实在是轻闲自在,闲暇之余,就喜爱上了写散文,可她的水平实在是低得可 怜,就拜肖明为师。肖明也不是什么消停的主儿,望着安然那水汪汪的眼、粉里透 红的脸就有些心潮澎湃,小来小去的小动作也没少做。安然这个小少妇面带微笑一 点没有不情愿的意思,肖明就越来越胆大起来,顺手摸摸安然那粉里透红的小脸蛋、 抓抓人家软软的小手之类的小把戏也没少搞。多少占了人家的小便宜不出血哪成? 就真心实意地手把手地教,苦口婆心地开导,可惜安然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了,无奈, 肖明就索性把自己写好的作品送给安然,以安然的名义发表了。一来二往,肖明与 安然就成了莫逆之交,两个人的感情虽说没达到情人那一步,但关系却很不一般。 安然的嘴巴真就是太甜了太会说了,把肖明哄得溜溜直转,安然在肖明的真心帮助 下,就在文学界有了一定的影响。若不是肖明的帮助,安然肯定不会有今天的。 文化局历来都是是非之地,一群文化人聚在一起,个个狂妄至极,人人都有三 头六臂,还有个好啊?肖明刚从县一中语文把关老师的位置上调到文化局当科员时, 还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这下子可好,可以专心致志地搞创作了,可以跟一群志同道 合的文友交流交流了,省得他们一中的校长对他风言风语,动不动就说他不务正业。 然而,肖明想错了,文化局里的人际关系更复杂。肖明当老师的时候,很单纯,除 了教学之外就是搞创作,其他什么也不管也不问,就连家里新买了楼,进行装修, 他也不管不问。可是到了文化局以后,他自觉不自觉地卷入了是非的圈子里,想挣 脱开都难。肖明是前任局长老修给他亲自调来的,肖明就对老修感激不尽,可是调 入后却发现,老修的作派实在有问题。老修这个人太不讲究,比如说县里给文化局 拨的经费,他总是变着法子全都装进自己的腰包里,底下的人连出差补助费也不能 报。借着改革的名义,把新华书店办成了他自己家的发家店,以前那些店员全都叫 他辞退了,让他小舅子和小舅子媳妇两个人经营。县文工团是文化局的下属事业单 位,老修把权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据说那些年里,老修把握着文工团人员进出的权 力,那些年轻漂亮、多才多艺的姑娘他没少睡,只要想进文工团,不跟老修睡上两 回,门儿也没有。如此这般,自然而然手下的人一肚子怨气。文化局包括肖明在内 那四个科员没事的时候没少议论老修这个烂事儿,那个破事儿。也有胆大的主儿, 还写过几回匿名信,可是老修实在是太老到了,跟上面的人整得相当明白,回回都 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了。叫老修这么一拐带,文化局那几个人也整天 无所事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开始的时候,肖明还能把握住自己,你们斗你们 的,我创作我的,就当没听见没看见。可是心却长了草,始终静不下来,创作欲望 越来越减退,自打调入文化局以后就再也没有写出像模像样的文章了。肖明就很苦 恼,这是何苦的呢?原以为能够换个工作环境专心搞点创作,却掉进了这个泥潭中。 更让他苦恼的是,文化局那几个人都把他视为汉奸特务,谁都把他视为老修安插到 文化局的探子。肖明好几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在他没进办公室时那几个有说有笑好 热闹,可是他一进来后,全都闭上嘴,人人都像嘴上贴了封条一样,用那种戒备的 眼神望着他。这种感觉是相当难受的,细细想来,肖明实在是不易,在这充满敌意 的环境中工作生存,还有什么心思搞创作,干事业?同事们对他不怎么样还能将就, 可局长老修对肖明的表现也相当不满,这实在让肖明没有半点生存之地了。老修动 不动就把他叫到办公室里训斥开导一番,让他详详细细地汇报这一阶段那几个人的 一举一动,尤其是对他老修不利的言行。肖明委委屈屈地说,那几个人见了他就像 躲瘟神似的,根本听不到也看不到这帮人有什么不轨的行为。老修就极为不满地说 :“你呀你,真是扶不起来的天子,丑话说在前,我能把你整进来,也能把你整出 去,你自己照量办吧。”肖明的心里就忐忑不安起来,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是好。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事件,却把肖明卷进了风口浪尖上。临近春节了,文化 局主管内务的江晓晓和风细雨地对肖明说:“肖老师,你看这么办好不好?快过年 了,咱们局是不是餐一顿,密切密切感情,修局长身在要职日理万机,不容易,他 不请咱们,咱们是不是主动些。”肖明一听正合自己的意,就说:“在咱们局里我 还算是有点外快收入,这顿饭我请了。”肖明想得倒是很简单,本来自己的处境不 算太好,局长老修不得意,同事不喜欢,借此机会也改善改善生存状况。这顿饭吃 得还算是挺和谐,肖明安排在“四海鲜”大酒楼,那是县城里最高档的饭店,肖明 点了一桌子的海鲜,饭店里有的高档菜差不多都点了。酒桌上的气氛还不错,大家 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口的喝个痛快。作为东道主的肖明心里也挺乐,看在座的各 位说出的话都像致悼词一样,把肖明夸得像一朵花儿,这个说肖明是咱们县的骄傲, 这么些年来没少在全国各地大报小刊上发表大块头文章。那个说肖明为人忠厚老实, 要不,文化局十多年了,就调他一个进来,这就足以证明他是一个杰出的人才。在 夸奖肖明的同时在座的各位也把老修好顿奉承,说能摊上老修这样的好领导是他们 的福,有道是在家有个好妻子,在外有个好领导,这是人生的最大幸事儿。叫这几 个人翻手是雨覆手是云的一夸奖,肖明和老修就高兴得手舞足蹈,一高兴就多喝了 几杯,老修就是这种贪财、贪色、贪酒的人物,没过一会儿就喝多了,喝得一塌糊 涂。这个老修也真闹人,喝成这个奶奶样了,却非要洗澡不可,说是已经作成病了, 不洗一洗就睡不着。无奈肖明只好咬着牙安排着,那几个人还算是挺明白事理的, 这个说肖明也不易,别再浪费他那点银子了,那个说家里还有点事儿先回去了。肖 明就搀扶着老修扭扭歪歪地进了洗浴中心,老修冲了几下子就倒在单间里呼呼大睡 起来。肖明一看表已经十点多了,捅捅老修说:“局长,要不你在这儿睡,我把单 买了先回去了。”老修哼哈答应着。肖明就急匆匆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