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是一个周六的晚上,寇方信刚刚喝了几盅酒,表弟仲长乐哼着小调进来了。 见是他,寇方信把头扭到一边。仲长乐并不在意表哥的冷淡,对直来到他的面前坐 下来,说:“信哥,看你这忧愁的样子,有什么事儿呀?” 寇方信没好气地道:“哪儿凉快你哪儿玩去,我这儿没有你的事儿!”他把头 调了一个方向,瞅着电视上的节目。 “表哥,你别瞧不起人,你的石头再大,也需要小石头支着才能稳当呀,你说 说看,说不准我还真能为你排忧解难呢?” 寇方信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混混表弟,可他心头的 事情,不能向别人诉说,压得他精神疲惫,喘不出气来,现在自己烦闷无聊,无所 事事,向他说说苦闷愁肠,全当解闷消愁也好。他让表弟自己拿来酒盅和筷子,二 人你一杯,我一杯,边喝边谈。 听了表哥的愁苦烦恼,仲长乐哈哈大笑,说:“想不到一个重点中学的副校长, 堂堂的大硕士,还被这点小事儿给难住了。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信 哥,我一件古董,就把你这事儿给摆平了,你这事儿包给我了!” “你又拿赝品去骗人呀?” “不,我送给你和表妹的那对酒盅,你还记得吧?” 寇方信说:“记得,那又能怎么样?” “据说那是名窑的产品呢,我已经把它送到河南我二姨家,托人鉴定去了。你 如果让我把它取回来,你的校长就十拿十稳了。” 寇方信怀疑地看着仲长乐:“你想到河南耍,向我要路费是不是?” “我想要点路费不假,却不是去耍,我把那对酒盅取回来,这校长你就当定了!” “你肯定它是值钱的古董?” 仲长乐道:“虽然不敢说它价值连城,可那是我家的传家之宝呀,它叫‘佶师 鸳鸯盅’。确切地说,它该叫‘海水龙纹鸳鸯盅’,是我奶奶的婆婆传给我奶奶, 我奶奶又传给我妈的,我妈喜爱表妹,又传给了她,希望表妹能做我的媳妇,因为 国家禁止表兄妹结婚,我们的事情才作罢了。” 寇方信的母亲是仲长乐的姑姑,那对龙纹鸳鸯盅是寇方信和仲长乐舅舅的女儿 结婚时,仲长乐送给他们的礼物,说是他家祖传的古董。寇方信和妻子知道仲长乐 谁都敢骗,对他送的那对酒盅不屑一顾,胡乱丢在家里。在妻子查出白血病的前夕, 仲长乐突然来到家里,说他送给他们的那对酒盅怀疑是宋代临汝窑之物,想找人鉴 定一下真伪,又把酒盅要走了。寇方信记得,那对瓷盅呈天青色,上面一条赤龙布 满盅身。鸳盅上有个山字形的凸台,长约六毫米,鸯盅上也有一个凸台,凸台上有 山字形的凹孔,两盅合是一体,分是一对精美的酒盅。酒盅周身都是天青色的,只 有龙纹图腾赤黄,龙目漆黑透亮。那对酒盅高约十厘米,口径七厘米,底径五厘米, 握在手里清润凉爽,柔滑如脂。两只酒盅造型古朴,龙形图案精美别致,煞是可爱。 寇方信道:“就算是你家的传家之宝,它能值几个钱?” 仲长乐道:“你别看它笨里吧唧的,它可是正经八百的临汝窑货呀。” 寇方信对古董虽然外行,却也看过一些介绍。临汝(古叫汝州)窑(专烧民用 瓷器)由于窑址在河南临汝县而得名,它和耀州窑、定窑、均窑(在河南禹县古均 台扒村,也叫扒村窑)和专门为皇室烧制瓷器的汝窑(也在河南临汝县),并称为 北宋年间北方五大名窑。临汝窑的产品虽然不如汝窑,可现在的价值也相当可观。 仲长乐说它是临汝窑产品,那绝对是赝品。于是,他冷笑道:“长乐,临汝窑的瓷 器民间流传的有多少,你知道吗,你蒙人蒙到你表哥头上了?”见寇方信不信,仲 长乐说:“表哥,你老是在门缝儿里看人,我没有钱了可以直接向你要,为啥要在 你苦恼难受的时候骗你呢?”仲长乐委屈地说,“本来,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前 几天,我从一张报纸上看到一篇有关的文章,才知道那对酒盅的价值。在我家,还 有那对酒盅的座子呢。只是那盅座太陈旧太笨拙了,我一直把它丢在一个破箱子里。 我现在空口说白话,你怎么也不会信,等我把酒盅拿回来,你就无话可说了。” 寇方信不耐烦地说:“好吧,我给你五百元,以五天为限,你超过了时间,可 别怪我不认你这个表弟!” 仲长乐说:“你就看好吧。” 第四天,仲长乐从河南回来了。他不但带回那对“佶师鸳鸯盅”,还把他家里 那个木雕的盅座也给寇方信带来了。 “表哥,我这对酒盅不是临汝窑的东西,而是大名鼎鼎的汝瓷!”仲长乐非常 高兴地道。“长乐,根据我看的资料,汝瓷除了礼佛和皇宫御用外,民间没有流传 的。”看看那对天青色的酒盅,又看看盅座上那精美的图案,寇方信道,“汝窑瓷 有很多种釉色,只有天青色釉的瓷器最好最珍贵,它的制作方法和配方,在宋代就 已经失传了,流传下来的实物也不足百件,民间若有,并且是真品的话,每件的价 值至少在千万元以上。解放后,国家征集了四十多件。1987年,在河南狮子营的寺 庙里出土了一批海水龙纹钵,每件的价值在两千万元以上。目前,市场上流通的所 有汝窑产品,都是仿制的赝品。看你的盅座,好像有些年头了,可它也不能证明你 的酒盅是真品呀?” “表哥说得不错,汝窑瓷民间几乎没有流传的,可那是正常情况下的推论。我 家这对酒盅,可是大有来头的!” 寇方信讥笑道:“你想说它是皇帝的御用之物?” “不错,它正是皇帝老儿的御用之物,金贵得很哪。”仲长乐得意地笑道, “我的祖上有皇宫的太监,这对酒盅是我的老祖宗从皇宫里带出来的。老祖宗立下 规矩,只传长门长子,它传到我这一代,已经传了整整四十代了! “据我爷爷讲,它是宋徽宗和名妓李师师的饮酒之物。上面还有李师师和宋徽 宗的名号呢!”他指着酒盅上的凸台说,“这对酒盅一雄一雌,造型一模一样。它 的区别就在于扣合一起的榫卯上,雄盅的榫部顶端有一个‘佶’字,雌盅的卯底有 一个‘师’字,所以,它们一个叫‘佶盅’,一个叫做‘师盅’。我爷爷叫它‘佶 师鸳鸯盅’,在我们国家和各省的博物馆里,还没有发现清朝以前类似的酒盅呢。 据说,这对酒盅是宋徽宗为他和李师师专门烧制的唯一的一套酒器,可见徽宗对这 位名妓宠爱到了何等程度。 “那二人对这对鸳鸯盅非常珍爱,每次喝酒都用它,之后就放在徽宗身边,由 先祖代为收藏。在徽宗被辽国抓走后,李师师自尽,皇城内外一片混乱的时候,先 祖带着这对绝世无双的宝贝,逃离了京城,回到家乡。” 仲长乐的一番话,把寇方信说的将信将疑。他拿起那个盅座,仔细地观察起来, 希望在它的身上找到答案。 盅座浅四足,高十六厘米,宽十二厘米,座孔口径七厘米,长十九点六厘米, 两个盅座之间光滑细腻,连接自然。座面有小篆体书写的“未落海底千山黑,才到 天中万国明”的诗句,底部刻有一弯明月,“月亮主人”四个大篆体字,紧紧围在 弯月的四周;再看盅座上的图案,寇方信想起图案上讲述的一千六百四十多年前《 兰亭雅集》中那个“曲水流觞”的故事来。故事发生在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 年) 农历三月初三,大书法家王羲之邀请文朋诗友和当地名人,按照当地的风俗,在浙 江绍兴市(当时叫会稽)郊外的兰亭苑溪水边,举行消灾除凶的“修禊”祭祀活动。 祭祀结束后,他们又举办了盛况空前的“曲水流觞”诗酒大会。 这个木雕鸳鸯盅座《兰亭雅集——“曲水流觞”》,把这次聚会的宏大场面、 生动热闹的情景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弯弯曲曲的溪流旁,宽广无垠的山坡上,分坐 着文人雅士三十多人;在兰亭中,主持人在发号施令;在溪流的上游,侍者将斟满 了酒的木觞放入水中,木觞在谁跟前打转或停留,谁就得饮酒赋诗,作不出诗的, 就要罚酒三“觥”。画面上有人正将“觞”漂入水中;有人正将“觞”从水中托起 ;有人双手捧“觞”在苦思冥想,有人单手执“觞”正吟诗吐文,还有人在交头接 耳,谈东论西。此外,在远处的柳树下,一位老者拄杖而立;松林旁,两位老者亲 切交谈;竹林内,一老二童相携而行;近处的松树下,一位中年人倚松侧望;竹林 中,一位老者在袖手旁观…… 盅座的作者采用浅雕、深雕、镂雕等多种手法,不仅营造了高山流水、茂林修 竹、山岩亭台等特定的环境,还雕造了神态各异、参加诗酒大会的全部四十二个人 物。木雕大师以高超的技艺,不仅将松、竹、柳、桐等树木刻画得活灵活现,而且 将高约一寸的四十二个人物雕刻得眉目毕现、栩栩如生。 区区一个盅座,长不足六寸,在木雕大师的手中,竟然变化为一幅立体的历史 画卷,生动地再现了《兰亭雅集》中“曲水流觞”的空前盛况,不禁令人拍案叫绝。 只是由于年代久远,保管不是太好,上面灰不啦叽的,看起来不怎么醒目。 看罢盅座上的图案,再瞧瞧那对酒盅,寇方信相信了。他看着表弟,激动地说 :“想不到这小小的盅座,还表现了这么多内容,那酒盅即使不是真品,也价值不 菲。你二姨有没有让人估价,它到底值多少钱?” 仲长乐一本正经地说:“二姨说她让人看过,人家说是很值钱的,到底值多少 钱,二姨没说。不管值多少钱,你当校长要紧,你要是把这对酒盅给了洪彻底,这 个校长,还不是手到擒来?”寇方信道:“这是你家的祖传之物,我拿你祖传的东 西去换官位,合适吗?” 仲长乐说:“金州的校长是咱金州市的摇钱树,你先当上校长再说,等你有了 钱,再报答我也不迟呀!” 寇方信沉默了半天才说:“那就这样吧,我这就给他送去!”说完,他起身就 走。 “哎,等一下,”寇方信走到门口,仲长乐突然叫住他说,“这对酒盅太金贵 了,送他一只也绰绰有余。他要问酒盅的来历,你就说是从一个华侨手上得到的。” “为什么?” 仲长乐笑道:“那样显得庄重和来之不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