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仲春天气,外面比楼里暖和。王国栋摔门而出后,心脾都感到轻松。临出门前 老婆钱红丽的恶言恶语此刻还回响在脑际:“……有多大雨点儿能砸在你头上?也 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长那中头奖的脑袋了吗?……”王国栋没等她骂下句就夺门 而逃。每次这老娘们儿的话都剜心刺骨般击中要害,开了头后面还全是精品,惹不 起就躲吧。可是下楼后站在他家单元门前,又一时没了去处。 彩票投注站现在指定是关了门,小区里还有家麻将馆,他不想去,乌烟瘴气不 说,还尽是些五十开外的老头老太太,他真有点儿不屑与他们为伍。走过几栋楼, 在两楼之间一个水泥花池子边儿坐下,上面还残留点儿白天日晒的温度。附近一楼 谁家电视里传出了中央电视台播天气预报的声音,心想再等半个小时,儿子下了晚 辅导回来就好了;在儿子面前老婆还是给他留些面子的,何况高考在即,全家唯儿 子马首是瞻。现在他们两口子也就在儿子的问题上还能有些共同语言,否则都懒得 说话,在同一屋顶下生活了近二十年,乏了,厌了,一多说就恼了。 他习惯性地用俩手摸摸上衣口袋,里面当然没有烟,事实上他的烟已经戒了一 年多了,说是为身体健康,还不是为省俩钱;烟是戒了但是一没抓没挠时手摸口袋 的习惯却留下了。他叹口气抬眼看,眼前这座楼只有五楼一家窗户亮着光,一个女 人的身影在阳台晃来晃去,其余的窗口一片黑暗,一闪一闪的那些窗子证明还有人 住,在看电视,全黑的是没人。自打公司效益不好几年前改制,下岗的下岗,买断 的买断,很多人去市里或外地打工,家属小区楼都空了。王国栋就是前年办的买断。 改制之前厂里先放出风来,说是减员增效,不买断的竞争上岗,如果竞争不到岗位, 一分钱都不给:若是办买断就是“买断工龄”,一年工龄能给四百多元。王国栋是 个没头脑的人,别人一哄哄也跟着签了字。回家一说被老婆钱红丽骂个狗血喷头, 骂也没用,白纸黑字法律上生效了。三十年工龄给了他不到两万块钱,钱发到手后 一脚迈出厂子从此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了,连个医保都没有。 钱拿回来那天,钱红丽倒镇定了,马上存了定期,密码用的是儿子生日数字的 组合,只有她知道排列顺序。并一再嘱咐王国栋这可是你的养老钱,你们家那些穷 亲戚就是有天大的事,免开尊口。接着钱红丽忙开了,调动她所有的人力资源托人 给王国栋找活儿。可惜他这年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人家一听就犯难,虽说王国栋 有点儿写写画画的特长但不是专业人士,原来在厂里时是在工会养着,太那啥那活 他还放不下脸去干。年初好容易联系上个打更的活,好说歹说王国栋答应去了,才 干三天,还没来得及给介绍人上货送礼,就让别人给顶下来了,据说那人的门子比 他们硬。上个月又联系到一家歌厅做保安,负责给唱歌蹦迪的小青年拉拉架。问题 是一有纠纷王国栋不出面调解还好,他越调解事越大。最后一次调解,那个好像吃 了摇头丸的小子几乎要对他大打出手,跟歌厅经理骂王国栋:“老不死的,烦不烦 人,竟然劝我回学校念书去,老子来这儿就是因为在家听够了俩老鬼的教训,没想 到到这儿又碰上个爹……”最近钱红丽单位一刀切办了预退,俩闲人整天大眼瞪小 眼,一闲起来只能看见彼此的不足而且升级放大,那就只有吵架解闷了。王国栋心 情郁闷,五十来岁的人一下闲起来,心不甘哪,仿佛还有许多壮志未酬,就已经英 雄坐老回家了,能不让他心烦吗?小钱懒怠赚,大钱赚不来,真捡个塞满人民币的 密码箱良心上又过不去,王国栋觉得想致富只有买彩。今天吵架的导火索就是他把 买带鱼剩下的十元钱买七星彩了。 刚想到这儿,只觉“咚”的一声,头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接着脚下哗啦一声, 人险些晕死过去,晃了晃勉强站起来了,头痛如裂,用手一摸,黏黏的,是血!用 脚往前探探,稀里哗啦的,一个破酒瓶子,模糊中依稀辨认出是那种商标上印着个 扎蓝围裙阿庆嫂的小烧酒瓶。妈的!还真让家里那死老娘们儿骂着了,自己还真挨 砸了!他忍着痛抬头看,五楼那家灯还亮着,人影还在晃,指定是他们家扔的!王 国栋捡起半拉瓶子,上楼找人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