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车声辘辘,马声萧萧。“一旦归为臣虏”的孟昶、花蕊、李昊及三千多名宫眷、 宗室、朝臣在宋军的押解下,辞别巴山蜀水,登上了远去汴梁的漫漫长途。 花蕊骑在马上,频频回首张望。故乡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慈爱的双亲,再也 看不到蜀江水碧蜀山青的迷人美景,虽是生离,实为死别。正在伤感欲泣,耳畔又 听得杜鹃“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的悲啼,愈发使她心碎肠裂,珠泪 抛洒。 当一行车驾来到四川广元西南葭萌驿站时,王全斌呼道:“蜀国君臣听了,此 乃葭萌驿馆,可小憩后再赶路。” “葭萌驿馆?”花蕊猛吃一惊,对丈夫说:“陛下可还记得?六年前,李丞相 送妾到了驿站,圣驾亲来迎妾进宫。此一去献俘阙下,故国难归,家山难见,天下 人间,与亲人永诀了,怎不叫妾伤怀。” 李昊勉强安慰道:“请娘娘不要悲伤,保重玉体。” 孟昶流泪道:“是朕失德,亡国倾家,愧对列祖列宗,更愧对贤卿爱妃。” “前尘往事,令人不堪回首。”花蕊问王全斌,“王将军,能否容妾在驿墙上 题诗,以抒忿郁之情?” “夫人请便。” “谢元帅。” 王全斌吆喝:“来人,笔墨侍候。” 驿吏慌忙捧上笔砚。花蕊搦管挥毫,写下了流传千古的采桑子(题葭萌驿壁) : 初离蜀道心将碎, 离恨绵绵, 春日如年, 马上时时闻杜鹃。 掷笔于地,掩面痛哭。 王全斌摇头晃脑地说:“夫人真是才女,做得一手好诗。看了夫人的词,本帅 倒想起古人两句诗来了。” 孟昶问:“什么诗呀?” 王全斌嗤笑道:“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 花蕊气得喷出一口鲜血,站立不稳。孟昶、李昊赶紧扶住。 孟昶悲呼:“爱妃!”哭了起来。 王全斌把肩一耸,不屑地回过头去。 军士狐假虎威地呵斥:“这班人好不晓事,元帅好意叫你们歇歇脚。男叫女哭, 真烦煞人也。走,干脆上路。”将他们推推搡搡,孟昶险些跌倒。 忽然,一阵急遽的马蹄声骤雨般地逼近,赵光义单骑驰来,大喝:“休得无礼!” 王全斌及众将士慌忙行礼:“臣等参见晋王千岁。” “诸位免礼。万岁命本藩护送花蕊夫人进京,你们先走吧。” 王全斌口称遵命,押了孟昶等便走。花蕊扑向孟昶:“陛下!” “爱妃!”两人搂抱痛哭。 “嗯哼!”赵光义皱眉咳了一声,王全斌会意,斥骂左右:“都是些死人哪! 还不快快赶路。” 军士粗暴地拉开二人,又将孟昶粗暴地一推:“走!走!走!”孟昶一个趔趄 摔倒,额头擦去一层油皮,渗出血珠来。李昊忙用手帕替他拭去血迹,扶他起来道 :“陛下,您没事吧?” “陛下!”花蕊刚欲扑上前,被士兵用力架住了,泪眼迷离地看着夫君被裹胁 而去,骂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光义见人们都已走远,上前唱喏:“夫人,请受本藩一礼。” 花蕊睁大一双灵秀的眸子,注视光义,会说话的大眼睛仿佛在问:“你是谁?” 光义看出花蕊的疑惑,淡然一笑:“本藩便是官拜开封府大尹的御弟光义,奉 兄皇密旨,护送夫人前行。” 花蕊不得不低头施礼:“贱妾拜见千岁。” “夫人少礼。”光义边说边出手相扶,孰料将门之女、自幼习练刀枪拳脚的花 蕊身形一闪,早已站在八尺开外。 光义暗想:“嘿,原来还是个会家子。”默默打量花蕊,见她高有七尺,玉立 亭亭,肌肤似雪,眉目如画。柳腰一搦,香肩双斜。恰似海棠初开,素馨将放。不 禁喃喃自语:“此情此景浑如梦,恍惚身在玉蓬瀛,邂逅玉天仙。啊,太美了!太 美了!”暗忖:如此娇娘,谁人不爱?待等她到了汴京,定受兄皇宠眷,哪有光义 的份。俺乃久战沙场的骁将,竟效起妇人之仁,岂不可笑?在这荒驿僻地,恃力将 其强占便了。嘿嘿淫笑着挨身上前。花蕊不屑地转过了脸。 光义哂笑:“唷,亡国宠妃,还害羞哪!”猛然托起她的下巴,俯身便欲强吻。 花蕊双手将他一推,猛掴他一巴掌。 羞怒交加的赵光义怪叫:“反了,反了,好一个贱人,居然打起你王爷来了, 俺岂能饶你!”一把搂住花蕊,粗暴地吻她的香腮、朱唇。 花蕊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但光义置若罔闻,动手撕她的衣衫。花 蕊见光义不顾廉耻,竟欲强占自己,不禁怒火中烧,紧咬银牙,伸手在他脸上狠命 一抓,光义的面上顿时现出四条血痕。 光义负痛急忙松手,一腔春情消融得干干净净,指着花蕊大骂:“你这贱人, 竟敢对俺晋王行凶,空负了俺惜玉怜香一片真心。”拔剑刺向花蕊。花蕊昂然傲立, 冷笑道:“杀吧!休道我亡国之妇,贱如鸡豚。我也曾是侯门娇女,蜀宫贵妃,焉 能效此桑间濮上之丑行!花蕊宁蹈白刃,拼一个珠焚玉碎,颈血溅人。” 光义本不敢杀害花蕊,只想吓唬她一下,令其乖乖就范。看到花蕊凛然正色, 视死如归,不觉转怒为笑道:“夫人冰雪节操,风雷秉性,令人钦佩,恕光义无礼。” 将剑入鞘,作了一揖。 花蕊正眼也不看他,径自上马,策鞭而去。光义拍马追赶,看到花蕊的飒爽英 姿,不觉大加赞叹:“好俊的身手,真是别具风流迥出尘啊!可惜宋宫尽是庸脂俗 粉,谁能与之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