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老佘卖罢鱼,就去了医院。他得看看老人怎么样了,家人来了吗。还 有最主要的,他想把给老人垫付的两千元钱要回来。去的路上,老佘担心,老人不 知吃没吃饭。如果他的子女或家人还没来,那饿着怎么办?老佘就买了一包牛奶, 两个茶叶蛋。走到医院门口时,又想,老人这么大岁数了,如果母亲不死也有这么 大岁数了。唉,以前做生意亏本,想给娘买点好吃的都没钱。他狠了一下心,在一 个水果摊前买了一挂香蕉。 老佘提着香蕉进了监护室。监护室里的大夫告诉他,老人病情已经稳定了,刚 转到病房里去。并告诉他在外科43病房。老佘听了很高兴。心想,一转到病房里去, 就说明老人没多大的事儿。也就是说,伤得并不重。 来到43病房,老人醒过来了,正在和病床前一男一女说着话,不用问说的是她 怎么被撞的事。老佘来到老人跟前说:老人家,你醒过来了? 正说着话的一个高个子女人,看样是老人的女儿,看到老佘过来,二话没说, 抬手照老佘的脸就是一巴掌。 老佘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没想到一旁站着正和老人说话的男人,看女人动手, 也对他大打出手,当胸就是几拳,又把老佘一脚踹倒,上去又是几脚。身边住院的 几个人慌得拉架,忙问怎么了? 老佘嘴角流出血,他一边擦,一边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得罪你们了, 你们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你,你难道不清楚吗?男人用手指着老佘,眼里喷着火光。 我清楚什么?我什么都不清楚啊! 你还装蒜,把我母亲撞成这样,还装作像没事人似的!那个上来扇他一巴掌的 女人呲着牙说。 老佘说:你们两人是忘恩负义!要不是我救你母亲,你母亲早就死了。 你救我母亲?呸!女人听了重重地唾了老佘一口。 老佘捂着腰,说:你要不相信,那你就问问你母亲,问问她,到底是谁撞的她? 好。女人接着就问母亲:娘,是谁撞的你?老人说:是谁,我没看清,我正走 着,就被后面的车撞了一下,我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谁撞的我,我、我没看见! 女人说:你这个人,不要再狡辩了。 男人说:怎么样,是你撞的吧?不是你撞的,你怎么会救人? 老佘说:我救人难道还有错吗? 男人说:你救人没错。如果我母亲要是你救的,我们不光感谢你,还得给你送 锦旗呢!你想想,这个社会还有雷锋吗?雷锋叔叔早就死了! 女人说:要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救人?老佘说:他奶奶的,我行好还有错了, 我救人还是过了? 男人说:要不是你撞的,你凭什么救人?老佘说:你们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 他奶奶的,这个世道怎么了? 男人说:好,那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救我娘的! 老佘说:实话告诉你,我是一个卖鱼的,我的摊位就在北大集上。我昨天从西 边湖里拉鱼回来,路过人民医院时,看路边围了一群人。下了车一看,你母亲躺在 那儿,看样是昏迷过去了。我就和一个好心人,把你母亲送到了急救室。并且,我 把身上仅有的两千元钱给你母亲交上了押金……还没等老佘说完,老太太的女儿像 蝎子蜇了一样地叫起来说:呦呦呦,你看你说的,你这么一说,你这就成了我们全 家的大救星,我们全家人都得给你烧香磕头啊,要没有你,我母亲就没人救了,是 吗? 老佘说:是啊,你母亲就是我救的啊!老太太的儿子哼了一声冷笑着说:这么 说,我们今天见到雷锋了?! 老佘说:我不是雷锋,我只是觉得,见死不救是有罪的! 老太太的儿子反唇相讥:撞人不救才是有罪的呢! 老佘说:你们这两个人怎么这么不懂道理!他奶奶的,你老娘就是我救的,我 并且给你娘垫上了住院的钱,我昨天在抢救室外一直等到你母亲苏醒过来才回的家。 今早起来,怕你们没来到,老太太没吃早饭,我给老太太买了早饭送来,见面你们 二话没说就打我,你们还有良心吗? 老太太的女儿对一病房围观的人说:大家听听,大家听听,听听这个卖鱼的是 怎么做的好事。看到我娘被撞了,躺在路上,他把我娘送进医院,给我娘垫上住院 的钱,并在抢救室外一直等到我娘醒来才走。今天早上怕我们没来,怕老太太没吃 饭,给老太太又买了早饭送来。大家听听,要不是自己撞的,他会这样吗?大家想 想,我们身边还有这样的好人吗?男人说:你说这些话骗谁啊!你骗鬼去吧,鬼都 不信! 老佘就问一旁围观的人:你们信吗? 大家没言语,都直直地看老佘,目光里是鄙视和不信任。老佘感到了绝望。 一个六十多岁梳背头的人说话了:这个兄弟,你说的这事儿要是放在二三十年 前,我信;可现在,我不信。雷锋早就没有了。现在抢都还抢不到呢,谁会拿钱去 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老佘说:电视上不是天天在播吗!中央电视台不是年年有感 动中国的评选吗? 梳背头的老人说:那不都是电视上演的吗?电视上的事,你能当真吗?生活中 能有吗?正因为没有,电视上才演,这叫引导。知道吗?! 另一个中年妇女也说:俺庄上有弟兄三个,没爹了,光剩下他娘自己。他娘有 病都不给看。后来他母亲借了人家一千多元钱把病看好了,除了新农合报销的,还 有不到四百元钱的账。这弟兄仨都不想拿。后来弟兄仨打起来了,老太太一气之下 就喝灭草剂死了。这是我们村前几天的事! 老太太的女儿对老佘说:你听听,你听听,你说你学雷锋做好事,你骗谁?你 别把我们都当成三岁的小孩! 男人也说:你说的再好,就是说得唾沫能点灯,我也不会相信你没撞我母亲! 老佘清楚他这是秀才遇到兵了,他现在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可老太太确 实是他救的,天地良心啊! 老佘说:我不跟你们争论这事了,好,我今天认倒霉,这顿揍我认挨!这样吧, 你把我垫付的住院费给我,我走,我不跟你们这两个不明事理的人说了! 老太太的女儿说:你想得倒美,给你垫付的钱?你不负责把我母亲的伤看好, 我们还不饶你呢! 老佘现在才明白自己这是遇上不讲理的人了,他这是行好不得好。心想,这事 还真得给他们掏捞清,不然,以后就麻烦大了。这个时候他猛然想起那个老何。老 何真有远见啊!可现在他去哪里找这个老何啊?现在要是有老何在,那该有多好啊! 有老何在,老何就能证明这个老人不是自己撞的,自己救老人是标准的做好事。可 当时光忙着救人,他忘了问老何叫什么名,家在哪里,怎么联系了。 现在说老何,他去哪里找呢? 他猛然想起老何去医院门口找来的警察,就说:是不是我救的你母亲,现在有 一个人能做证。如果有人做证,你能相信我吗?你们能把我垫付的钱给我吗? 男人说:如果能证明不是你撞的,我们不光把你垫付的钱给你,你救了我母亲, 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们要年年拿着烟酒糕点去看你! 老佘捂着脸说:好,走,我带着你们找证人去! 老太太的儿子和女儿对视一下,女人问:你带着我们去哪儿? 老佘说:不远,就是医院门口的警务室。我救你母亲,那里面的周警官什么都 知道!男人和女人一听,很爽快地说:好,我们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