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佘的生活很快又进入了没救人之前的状态。还是早上卖鱼,九点至十点给饭 店送货,上午前后去西边湖里拉鱼。渐渐地,老佘把这件事淡忘了。 大约是在一个多月后吧,老佘刚给饭店送完鱼回来,发现自己的鱼摊前站着两 个人,一男一女。老佘今年五十七八了,眼有些花了,没看清是谁,以为是来要货 的,就把车开到门口。下了车,他才发现,这两个人是黄河兄妹。 看是这兄妹俩,老佘的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他压着心里的火,装着没看见,径 直向自己的鱼摊后门面房去了。 老佘开门,黄河兄妹俩跟了上来,说:我们兄妹跟你说个事儿。 老佘看也不看,说:事儿不是处理完了,有什么事? 黄河说:我母亲又住院了。 老佘说:你母亲住院不是我撞的啊?你母亲住院与我有什么关系? 黄河的妹妹看老佘不友好,说:我们来找你,就是有事! 老佘哼了一声,说:让大家评评这个理,你们母亲有病,与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越围越多的人,黄河说:好,那咱就让大伙评评这个理!说着他从口袋里 掏出一张医院的诊断书:大家看看,这是大夫的诊断书。我母亲有半身不遂,是因 为脑部的神经压迫,脑部神经压迫是因为脑部有淤血。脑部的淤血是怎么来的,就 是被你撞的。你说,怎么会跟给你没关系呢? 老佘说:我撞的,我什么时候撞过你母亲?你母亲被人撞了,我把你母亲救了, 并且给垫付了住院的钱。哎,没想到,最后,你却把我当成撞你母亲的人! 黄河说:你说这话可不对,我怎么把你当成撞我母亲的人?你本来就是! 老佘说:我不是!我怎么会是呢? 黄河的妹妹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赖呢?要不是你撞的,你会乖乖地交给我 们五千块钱吗? 黄河在一旁说:是七千。还有原来的两千块。 黄河的妹妹说:对,是七千。要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拿钱?你说说,你为什 么?一旁的邻居老万说:就是啊,老佘啊,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出钱啊? 老佘说:你们不知道,他们当时就赖上我了。我那天拉货回来,在人民医院东 边的公路旁,他母亲被车撞了,已经昏迷了,周围围了一群人,没有一个救人的。 我一看很生气,就把老人送进医院,并给老人垫付了两千块钱的住院押金。那天, 我一直等到晚上九点,老人苏醒过来才回店里。第二天,我觉得老人子女不一定赶 到,就买了早点水果给老人送去,没想到,刚进病房,就被他兄妹两人打了一顿。 从那之后,他们兄妹就赖上我了,硬说是我撞的!哎,大家都知道我老佘,我是那 样撞了人不承认的人吗?! 老万说:是啊,老佘这个人很厚道的,是我们北大集公认的好人,捐款了,救 助了,这样的好事他没少干。他不会是那种撞了人不承认的人! 黄河的妹妹说:老俗语,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看到的只是表面。他老佘说他 怎么样怎么样,大家看看这个调解书!调解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现有甲方黄河和乙 方佘有余就黄河母亲被撞一事达成如下协议。看看这下面签的字,这是你佘有余签 的字吧? 那张协议书是个复印件。老万拿过一看,问老佘:我看是你的签字啊!不是你 撞的,你签什么字?你还拿出五千块钱,你的钱是大水冲来的,是西北风刮来的? 老佘说:你不知道当时的情景,我签字拿钱都是没办法! 老万说:什么没办法?不是你撞的,你就不签字,他们还能吃了你、杀了你不 成?现在是法治社会,一切都要讲证据! 黄河说:这个大哥说得对,一切都要讲证据。你老佘今天又耍无赖。大家看看 他当时承认的,现在又这么说,你说,这种人能信吗?我今天来就是跟他说,我母 亲因为上次被撞,脑部有淤血,现在压迫神经了,需要做手术,这个钱,得要老佘 出! 老万说:你们不是有上次的协议书吗?协议书上不是说,以后不再找老佘吗? 老佘说是啊,你当时当着周警官说的,给完你五千块钱,以后什么事都与我无 关了。黄河的妹妹说:当时这个病没看好,淤血没有看出来,这还是属于你撞人的 事,你要是不再赔钱,我们就天天来,你的生意就别想做!黄河妹妹的话也恰恰是 老佘所担心的。假如真的他们兄妹天天来闹,他老佘还做生意不?这一句话如打蛇 一样打在了老佘的“七寸”上。老万说:老佘啊,这个事,你看着,怎么办吧? 老佘问:怎么办? 老万长出一口气说:奶奶的,说实在的,老佘,你撞没撞人我没见,我不能当 你的证人,但有一点,你给他们签字了,也就是说,你已经承认人是你撞的了。这 个事再闹对谁都不好,咱是做生意的,天天要是来咱们这里闹,咱们还做生意不? 再说了,咱们闹,闹不起啊!老佘说:他们在耍无赖啊! 老万说:谁让你救人了?你要不救人,谁会找你什么事?世上有些事,不是咱 能管了的。就像你给东边山里的一些学生捐款什么的,其实,这个世界穷人太多了, 你能管了了? 老佘说:我行好,我捐款,那是对社会尽我的一点心。人啊,你可以没官没钱, 但不能没爱心。 老万说:知道你说得对,知道你说到我们心口窝去了,都知这样做对,可谁敢 做?就说你行好这个事,人家不是上门了吗?老佘唉了一声。 老万说:哎,破财消灾吧!老佘,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的好就少行吧! 老佘点点头。 黄河说:你要是不相信我母亲住了院,你跟我去医院看看。老佘说:我相信你 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你也不是拿着母亲挣钱的那种人。 黄河说:谁要那么做,那还是人吗? 老佘说:就是。我看你的穿戴,不是文化人就是个吃公家饭的,你不会行那些 让别人抓尾巴稍的事!你说怎么办吧? 黄河的妹妹说:你要这么说,咱们什么都好说。 黄河用手制止住妹妹,说:你看,我母亲这次动手术,是大手术,要开颅。就 是把脑盖打开,把里面压迫神经的淤血取出来。这个手术的危险性大。但没有办法, 我们兄妹都是工薪阶层,要是花钱少,我们也不来找你了。这个手术咱们善县人民 医院要做,需要到省里请大夫来。医院里的大夫给我预算,这个手术最少要五万块。 所以说,我们兄妹来找你,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办。 一听说拿钱,老佘的腿肚子就转筋了。 老万在一旁问:你们打算这个钱怎么拿?黄河考虑一会说:本来这个事是老佘 引起的,他如果不撞我母亲,我怎么会找到他?所以说,罪魁祸首还是他。这次呢, 我们兄妹决定,这五万块钱这么分配,我和我妹妹各拿一万,算是给老佘减轻一下 压力,也算是我们做儿女的尽一下孝。剩下的三万,就让老佘出了!老佘蝎子蜇了 一样叫了起来:让我拿三万,你们这是在抢劫啊?我已给你们母亲拿过七千块钱了, 你们就放过我吧! 老万按住动情绪的老佘:你别急,现在不是在商量吗,别激动。这个事,咱们 再说。再说了,钱在你手里,你不拿,谁对你都没办法!老佘知道老万这话是说给 自己的,就点点头。黄河知道老万才是他们要谈的人,就把话头转向老万说:这位 大哥,你说说,要是不讲理的人,这五万早就都让他老佘一个人拿了,我们兄妹不 是那些不懂道理的人。 老万说就是,你们都是文化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咋会和我们这些小摊小贩一 样呢!黄河说:是的。我哪能和你们一般见识呢!但这一次,他不拿钱不行。他是 肇事者,他要不拿,天理不容! 老万说:老佘也得拿。老佘是个大好人,我们北大集谁不知道老佘是好人呢?! 黄河说:你说是好人,谁信你?在我们小区,没有一个人不说我是最讲理的人,可 这有什么用?我们现在说的是赔偿问题。 老佘像想起什么似的说:这事不该来找我,你应该去找周警官!咱们的事是周 警官处理的,你这样来找,我是不认账的! 黄河说:好,那、那咱们就去找周警官!老佘说,去就去!我就不信,我凭什 么拿这三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