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佘来到北大集,把情况跟老万说了。老万听了说:我知道你这次是行好惹的 祸。可你行好没有证人,你就是行好,别人也不承认。知道吗? 老佘说:我怎么办? 老万说:怎么办?打官司,你这个根本赢不了。我那个百分之百能赢的官司, 我虽赢了,可我把赢的钱花干净了,又往里面添了一万五!怪不得老话说:十字衙 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老佘说:我就认吃这个亏? 老万问:你不想吃这个亏也行。你上面有人吗,你有当官的亲戚吗? 老佘摇摇头。 老万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儿子不是在省城工作吗? 老佘说:我儿子是一般的工人,我要有人的话,儿子找工作的时候,我投入两 万三万的,就能找个好工作了,咱当时不是没人吗! 老万说:你不是还有个闺女吗? 老佘说:闺女家也是个农民,没什么背景,再说了,离得这么远,鞭长莫及啊! 老万说:如果这样,那你只好拿了! 老佘说:可这不是小数啊!你也知道,我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再加上,前段 时间我给他们拿了七千,你忘了,我前段时间还借了你两千呢! 老万说:是啊,我最近也没钱啊。 老佘说:我今天夜里梦到我老婆了,我老婆让我去她那儿。醒了我还纳闷儿, 这是个什么梦啊?看来,这是我老婆给我托梦啊! 老万说:老佘啊,什么事都别想不开。你以后注意就是了,不要行好了。 老佘说:不是我想行好,我是看到可怜的事,心里就忍不住。唉,看来,我这 样的人,注定是改不了的了! 老万说:老佘啊,哎,我知道你的家当底子,这次,我只能借给你三千块。我 也没钱啊!老佘说:那我就谢谢你了! 老佘想了想,又给儿子大华和女儿大花打了电话。他让大华给他准备三千块, 女儿给他准备五千。老佘知道,儿子不当家,钱都被老婆管着,儿子花一分钱都得 伸手跟老婆要。并且,儿子前几年才买的房子,每个月有好几千元的房贷;大花那 儿虽然收入好些,可前段时间拿那七千块钱时问大花借了两千。现在再开口要,大 花家也不开银行。 大华问老佘有什么事,怎么想起来跟他要钱,不知道他现在钱紧吗?老佘说, 我有急事,急需钱用。大华说你要多少?老佘想了想说三千吧。大华说,我正好身 上有私攒的三千块,你要是再多要一分,可就没有了。女儿大花问他这才隔多久, 又要钱?老佘说,我遇到一点小事儿,大花说,是不是又给别人捐款什么的?你挣 的钱我们不问你要,你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那是你的钱。可你一个劲儿地问我 们要,我们也得过日子啊!老佘说:这是最后一次,好吗?大花问,你要多少?老 佘想了想说:五千吧。大花说:五千?前段时间我给了你两千,你现在又要五千? 你以为我们家是印钞厂啊?老佘说:那,就算是我借的好吗?大花说好吧,我马上 把钱给你打过去。 老佘拿着儿子女儿打来的钱,又在北大集东借西凑了一万两千块,这样就配成 了两万块。当老佘来到周警官哪儿时,黄河兄妹正在和周警官有说有笑,看到老佘 来了,都止住了笑声。当然,周警官给黄河兄妹使了个眼色,黄河兄妹懂。这个眼 色因是背着老佘,老佘没有看到。 周警官问:老佘啊,钱准备好了?老佘点点头。 周警官说:哎,你看你把人撞的,以后你开三轮车可得注意,不要开这么快。 老佘说,我开车一直都慢。 周警官说:眼还得要欢,要看清路。老佘说:我开车一直很小心的。 周警官说:老佘啊,没听说吗,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老佘说:我开了二十多年车了,我一直没有出过事的。 周警官说:越是这样,越不能有麻痹心理。你看,这次撞人,多亏没有出人命。 这样的教训,要记一辈子啊! 老佘知道他和周警官谈话是裤裆里放屁——弄到两叉股里去了。就跟着点头, 说是啊是啊。 周警官问:钱拿来了么? 老佘点点头:拿来了。唉,我都借遍了!黄河的妹妹一听把嘴一撇说:骗谁呢, 你们做活鱼批发的,要是再没钱,那我们这些人就得去要饭了! 老佘说:我真的没有钱啊! 黄河白了妹妹一眼说:别说那些没用的,这年月,谁的钱都不好挣。 周警官说:这样吧,你把这个钱交给老黄他们吧。说着,周警官长叹一声说: 老佘啊,钱是人挣的,财去人安乐,自己想开点儿,就当是做好事了!说着就笑了。 老佘苦着脸把两沓被胸口捂得很热的钱掏出,用哆嗦的手交给周警官。老佘不 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两万块钱吗,以前也拿过两万块钱给别人,他卖猪肉的 时候还拿过更多,可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手抖。那时心里都很实,都很满。可今天, 他不光心里虚,还特别的空,空得让他找不着方向。当他交出这个钱,他就感觉心 里有些怕,他眼前出现一个幻觉,他看到周警官的微笑,他感觉,那笑是一个绳套, 他一下子钻进这个绳套里了。 周警官把钱交给黄河。黄河把钱交给妹妹一沓,兄妹俩一五一十查了,查过, 都跟周警官点头。周警官知道钱是足额的,就安排黄河给老佘写收条。然后写了一 份他处理这件事的协议书,按规定,又让黄河和老佘签了字。 之后,周警官说:这件事,到这个地方就算完了,不论如何,你们双方还都是 很满意的。老佘想说不满意,但一看周警官那高兴的嘴巴,也就咽了咽唾沫,把想 说的压下去了。 走出周警官的警务室,老佘回头看看周警官和黄河兄妹,越想这事心里越窝囊。 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脸上有虫子在爬,用手一摸,原来是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流 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