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样是女人,陈桂花跟李银桃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陈桂花很少有跟人翻脸的时候。工地上的男人,话粗,搁李银桃听了这些话, 不拿着锅铲撵着人跑几圈拍一铲子是不会罢休的。实在追不上,李银桃也要把锅铲 往人头上背后飞过来一下子,才会放手。陈桂花不,她对这些粗话来者不拒,甚至 还会就着你的话头接两句让大家娱乐娱乐,用她的话说,快活不了身子,快话一下 嘴巴还不行啊! 确实,工地上每个人都忙得像打陀螺,这点儿快活要见缝插针,张大全就是利 用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跟陈桂花插了一针的。 那天都吃完晚饭了,工地加活要卸一车水泥,张大全就被赵大功骂了个狗血淋 头。赵大功骂是觉得张大全夺了他开搅拌机的美差,他不敢得罪李银国,只能在张 大全身上找气出了。 当时赵大功在车上往下卸水泥袋,两根铁棍斜靠在车厢后面,水泥袋被赵大功 往铁棍上一放,就往下溜,像小孩滑滑梯。张大全在下面负责接。可他一看水泥袋 往下扑的架势,立马想到一句成语来——势如破竹呢!能用手接么? 张大全一缩手事小,啪,水泥袋掉地上,烟雾四起,赵大功的骂声跟着四起了, 张大全你狗日的手上端了豆腐啊,不晓得接一把? 张大全手上没端豆腐,挨了骂自然不敢还嘴,倒是出来送水刚走到张大全身后 的陈桂花还了一句嘴,就你能,当年你头一回上墙,只差没在跳板上爬了。 赵大功就嘿嘿笑,一般他嘿嘿笑就意味着晚上要跟陈桂花那个一番,否则准会 黑着脸来一句,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啊?赵大功笑完冲陈桂花说,桂花,你示范一遍 给大全看。 赵大功在上面卸,陈桂花在下面接,那么大一袋水泥居然在他们手里像端块豆 腐一样轻便。张大全嘴巴像被撬杠撬着,好半天不能回位。 赵大功忍不住又骂,张大全你狗日的躲那么远干啥?近点儿瞅清楚,看桂花怎 么接的水泥袋。 陈桂花扭头,见张大全生怕水泥袋掉下来砸了脚似的,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要 吃锅巴饭,就围锅边转,你围那么远,朝谁转呢? 赵大功打趣说,朝小妖精转呗,谁不知道小妖精那碗锅巴饭香啊。 陈桂花呸了一口赵大功又望一眼张大全,不屑地一撇嘴,就大全这德性,几时 身子发涨了,几时再吃锅巴饭吧! 赵大功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张大全身子没涨起来,脸倒涨起来了,紫得像茄子。 太不值价了我!张大全心里有点儿愤愤不平,赵大功笑话他可以接受,你个陈 桂花也就在工地上多烧几天饭,多大个事儿呢! 事后张大全才发现,陈桂花那多烧的几天饭还真是她赖以仰仗的大事。 在工地上,再不济的女人都是一碗锅巴饭,谁都想围上去转一转的。 张大全看得出来,在这一点上,赵大功比谁都馋。很多时候,只要李银国带着 小妖精一出现,赵大功的眼光就不沾陈桂花一丝一毫了。 馋归馋,赵大功却不敢对小妖精动手动脚,连粗话都不敢动一句。为啥呢?李 银国虽说也在工地上,可他是背着手叼着烟,专门监管赵大功他们的。干活不留心 也就罢了,还敢瞟他的女人,那是找死的节奏。马上赶你滚不说,还把工钱给克扣 得一分不剩。 赵大功眼光不沾陈桂花的时候,张大全就虚位以待了,这没什么不对,工地上 连只母老鼠都让人稀罕,更何况陈桂花呢。 跟小妖精的柳条腰不同,陈桂花是长得饱满的那种女人,饱满得是男人都想伸 手摘一把。当然,李银国可以排除在这些男人外面,套用陈桂花的话,人家是工头, 有身份的人,喜欢的是白骨精那种样式的女人。 陈桂花没套用的是,她男人赵大功没生工头命,却得了工头病,有天晚上跟她 那个时,眉头一皱说她身上怎么就那么多肉呢? 陈桂花刚辩解了一句,肉不多哪来的丰满,不丰满哪来的性感? 啪一响,赵大功给了她非常丰满的一嘴巴,你他妈才烧了几天火,就敢满嘴起 泡跟老子较真了? 陈桂花很委屈,说我哪里满嘴起泡了? 赵大功一边折腾陈桂花一边恶狠狠地说,我看你不光满嘴起泡,还想满山跑花。 满山跑花,是乡下很恶俗的话,指畜生发了情,四处乱跑找配对的。 打这之后,赵大功骂陈桂花的话,比陈桂花的刷锅水都脏,都腌臜人。指鸡骂 狗完了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罢了敲山震虎,那种骂,骂得陈桂花不敢抬头见人。平 心而论,陈桂花在工地上,除了和大家打打嘴官司,还从没哪个人在她身上占过一 丁点儿便宜。 人是受不得委屈的!张大全就趁虚而入,经常背了人轻言细语地关心陈桂花。 一来二去的,陈桂花再看张大全,眼里就有了风生水起的意思。 赵大功看水泥袋的眼光也是风生水起的。 两处都这么一风生水起吧,就容易起风沙,形成雾霾天气,陈桂花真的和张大 全一个桑来一个槐,枝叶婆娑着,有那么点儿风情月意的动向了。 促使两人真正巴心巴肝纠缠到一块的,不是别人,恰好是赵大功。 赵大功信奉这么一句话,打出的媳妇揉出的面。本来这话也没错,问题是得看 场合啊,你在自己家里,关起门来怎么打媳妇都不为过,没人知道,也没人说你半 个不字,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不一样了。 那晚,小妖精跟李银国来了工地一趟。夏天,小妖精穿得特别露,上面的拼命 往下缩,下面的拼命往上缩,那半露着白条子鱼样的身子一撞进赵大功的眼帘,赵 大功眼光就收不回来了,伸出的舌头也缩不回去了。 小妖精前脚走,后脚赵大功就把陈桂花摁在床上,激情难捺地扑上去。陈桂花 人虽笨手大脚,心思一点儿也不笨。陈桂花听见赵大功喘气声配合着小妖精远去的 脚步声一长一短,急促而不均匀,陈桂花心里就有了数。跟着伸手装作无意间摸了 一把赵大功那物件,冷冷一笑,说你也有满山跑花的时候啊? 我跑花了吗?赵大功被揭了短,我吃自己的锅巴饭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陈桂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逼上来说,自己的锅巴饭,没到饭点你几时吃过, 把我当别人使唤就明说。 这话有杀伤力,赵大功真的是把陈桂花当那个小妖精在意淫呢。 恼羞成怒的赵大功那股精气神一下子泄了洪似的,蔫了精神头。他一巴掌甩在 陈桂花脸上,骂骂咧咧地说,你个死婆娘,给脸不要脸,把你当小妖精使唤怎么了? 那是看得起你! 完了,扯着裤头套上,出去找地方喝酒了,也不管陈桂花在床上哭得如何地伤 天伤地。 张大全就是在这当儿摸进门的,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呢。 见有人进来,陈桂花改哭为叹气了。张大全就说桂花妹子你叹气个啥呢,好多 人羡慕你们能俩夫妻在一起的。 羡慕我们在一起?陈桂花忽然阴冷地尖笑起来,笑得张大全头皮直发麻。笑完, 陈桂花一捋上衣,天啊,张大全看见,陈桂花白净饱满的胸脯上,竟青一块紫一块 全是掐痕。 张大全心疼地抱住陈桂花说,疼吗,妹子? 陈桂花一把推开他,说疼不疼关你什么事啊! 张大全心里血往上涌,说咋不关我的事啊,我是男人,男人应该晓得疼女人的。 陈桂花就停下眼来,打量张大全。打量着打量着陈桂花就红了脸,说,大全你 身子开涨了呢! 是的,大夏天的,只穿了大裤衩的张大全裤裆那儿支起一把小雨伞来。 身子开涨了的张大全使劲嗅鼻子,说,妹子你身上有股子香呢。 陈桂花拿眼砸了张大全一下,明知故问说,什么香啊? 张大全使劲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地说,锅,锅巴香呗。 跟着灯光灭了,床板吱吱呀呀叫了起来,像瞎子嚼锅巴声,脆脆响不说还透着 脆脆香。 赵大功那会儿正把酒喝得脆脆香,把鸡爪子咬得脆脆响。 酒劲一上来,赵大功就晕晕乎乎往工地走,饱暖思淫欲,他想起自己的淫欲半 途而废了。 赵大功是个做什么都喜欢彻底的人,好事不过夜,坏事也不过夜,他有点小小 的强迫症。 正是这个强迫症让他做了一个饱死鬼。 远远的,灯光照耀的工地上,搅拌机四周散落着几十条水泥袋。对了,赵大功 心里一激灵,那是张大全留给自己的烟酒钱,都是那个该死的小妖精一出现,让他 忘了这个茬儿。 赵大功就脚步踉跄着去捡水泥袋,一条,两条,三条…… 赵大功捡到末了,发现有条水泥袋垫在搅拌机下的一根铜线下面,他就蹲下身 子使劲一拽,结果把自己拽到搅拌机下再也没能爬起来。 这搅拌机漏电呢!下班前张大全被电打了一下,发现是铜线脱了点儿皮,因为 属于小隐患,李银国就没准他声张,打算改天再换新的,特意垫了水泥袋以防被地 上的水浸湿漏电。再说下班了,谁还会到搅拌机这儿溜达呢。 有那闲心的也是在梦乡里溜达,精力旺盛的则在发廊里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