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二哥家喝酒,是去年夏天。我两次在二哥家喝酒,都 跟鱼有关。 那是一个星期天,妻子去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聚会,我就独自回家看望父母。 回到家,和父母说了会儿话,我又来到了大田里。 每次回家,我都会去田地里转转。县城的绿化不好,以前马路两边粗壮的梧桐 都在马路拓宽时刨了。在县城呆的时间长了,每天看到的都是生硬的建筑、车辆、 马路,心中便会生出说不出的压抑。回到老家,看看满眼的绿色,闻闻透着芳香的 泥土,听父母讲讲乡村中的家长里短,心中的压抑就会不知不觉消失。 我在一片玉米地边撞见了二哥。 二哥右手拿着一把铁锨扛在肩上,左手用柳条串着一条三斤多重的草鱼,草鱼 的尾巴还在不停地摆动。 看见我,二哥高兴地说,立生,回来看看啊? 我说,是啊,刚回来一会儿,来田里看看。二哥,这么大的鱼从哪来的? 二哥往左后方一努嘴,说,嗨,这东西游到排水沟浅滩上了,正跳着呢,让我 逮着了。哎,你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跟汤老师一块回来的? 我说,我一个人回来的。 二哥说,那正好,上我家喝两杯去。 我说,二哥,你哪能喝酒啊。 二哥说,没事,我少喝点,你多喝点。 我就给父亲打了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 到了二哥家,他先在电饭煲里做上了米饭,然后就是刮鱼鳞,剖鱼肚,很快就 把一条大草鱼切成了几段,还把鱼头劈成了两半。 二哥淘米时把淘米水倒在了一只面盆里,这会儿他把鱼段鱼头都放进了淘米水 中。 我问二哥这有什么说道。 二哥说,把剖好的鱼放进淘米水里浸泡一会儿,可以除去鱼腥味,这样烧出来 的鱼不仅味道正,还特别嫩。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二哥还说,草鱼煎成浅金黄色时,加入调料后一定要用猛火,慢火会把鱼肉熬 老的。 想不到,平时寡言少语的二哥,对做鱼还挺在行的。 果然,二哥把一大砂锅鱼端上桌子时,不仅汤汁如乳,而且满屋飘香,闻不见 一丝鱼腥味。我不客气地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真的是又鲜又嫩又滑。 二哥得意地看着我,怎么样? 我由衷地说,太棒了! 二哥在烧鱼的同时,还煮了几个咸鸭蛋,烧了一碗麻辣豆腐。 二哥开了瓶洋河大曲,我们就喝了起来。 我们边喝酒边漫无边际地闲谈。二哥谈到让我帮他写作文的事情时,还显得很 不好意思。 谈着谈着,就扯到了各自的孩子。 我说,二哥,你太了不起了!全村就你家出了两个大学生,还有一个留学的。 我们全县扳着指头也数不出几个留学的。 二哥笑笑没作声。志媛算起来应该是闫玉芳培养出来的,没二哥的份儿。但总 归是他亲闺女,他有理由高兴甚至骄傲。只是,他的高兴是在心里,不好张扬罢了。 说到志凯,二哥话就多了,说志凯在公司是如何优秀,领导是如何器重他,谈 了个女朋友是如何漂亮懂事,说得眉飞色舞。二哥还说,志凯结婚的时候要请我当 证婚人。 说到志凯结婚,我突然想起了闫玉芳。 我说,二哥,你看,志媛嫁到国外去了,志凯说成家就成家了。你跟……二嫂 能不能再合到一块?你们要是合到一块,以后一家团聚时多热闹啊! 虽然闫玉芳不是二哥的女人了,但我还是用了二嫂这称呼。 这么多年过去,我对她的鄙夷早烟消云散了。人嘛,难免有犯错的时候。 二哥苦笑笑,没作声。 我问,二哥,你还是不肯原谅她吗? 二哥说,到这岁数了,原谅不原谅的也无所谓了。 那你到底想不想呢? 二哥摆摆手上的筷子,说,我这疯病发作起来太吓人……唉!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