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已经很深了,但总督府的一间密室中还亮着灯。胡宗宪指着长桌上一堆珠宝 对赵文华说:“那狗官海瑞欺人太甚,差一点折断了我的独苗,此仇岂能不报!这 些薄礼请贤弟代愚兄献给严相爷,一百两赤金赠贤弟为路费。” 赵文华假意推辞:“你我情同手足,义赠二美尚未及报答,为贤侄雪恨责无旁 贷,焉能再要兄长的川资?” “贤弟莫非嫌薄?” “岂敢!岂敢!” “那贤弟就来个‘恭敬不如从命’吧!” “小弟遵命!回到京城后,禀告相爷,定要把海瑞撤职查办。小小的七品芝麻 官,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跟咱哥们儿较劲,找死啊!” “哼!死倒便宜了他。他让我难受一时,我要让他难受一世。他不是做诗吹嘘 自己:”三生不改冰雪操,万死常留社稷身‘吗?待等一道旨令,就叫他脸朝黄土 背朝天,老死乡间吧!“ “汝贞兄,淳安驿那小贱人是惹祸的根芽,亦不可轻饶。” “贤弟放心,收拾人何必当场!就让他们多活几天吧。” “哈哈,兄长高明。” 赵文华返京的第二天上午,便急不可待地携礼驱车前往城南严嵩的别墅——怡 园,拜见了严嵩夫妇和严世蕃。 严嵩一见赵府八个仆人抬进两只樟木巨箱,心中暗喜,但城府极深的老奸贼脸 上并不表现出来,反而假装正经申斥道:“吾儿督师还京,理应面圣述职。未去朝 堂,先到怡园,岂不遭人非议?道咱父子朋比为奸。” “孩儿离京半年,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双亲,归心似箭,只盼早睹慈颜。故而先 拜相父,再拜君父。” “说得妙!”嵩妻欧阳氏一旁喝彩,责备丈夫,“华儿思亲情切,言之有理, 相公就莫难为他了。” “唉,老夫岂不知华儿孝心甚笃,何忍责怪?只恨朝中有一班专爱找茬儿的言 官,不肯安分,实在令人头疼得很啊!” 赵文华右肩一耸:“相父大可不必理睬,任由他们去穷叫唤就是了。孩儿此去 江南,带回一些土产菲仪,还望双亲和兄长笑纳。”说罢,命家仆打开箱盖,但见 一片珠光宝气,激射而出,晃得人心摇目眩。连见惯了世面的相府仆婢亦为之一惊。 胡宗宪的贡品贵重且富有地方特色,有赤金雁荡山型一座、纯银雪窦山型一座、 牙雕六和塔一座、碧玉西湖山水风光巨幅画屏一架。屏风上有精工细镂的西湖十景 :苏堤春晓、平湖秋月、花港观鱼、柳浪闻莺、双峰插云、三潭印月、雷峰夕照、 南屏晚钟、曲院风荷、断桥残雪。 赵文华深知严嵩惧内宠子,除了孝敬老义父,义母,亦厚馈义兄。严嵩眯起两 只昏花老眼,捧着礼单细看,欧阳氏母子一左一右,伸长脖子凑上前去,就像两只 觅食的企鹅,瞪大眼睛细览。那四尺宣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名目繁多,品 种超过胡宗宪十倍:端溪凤朱砚十方、玉管宣毫笔十打、歙州松烟墨二十锭、剡溪 绫纹纸五十卷;鎏金酒壶两具、珐琅银壶两具;夜光杯、琥珀杯、水晶杯、琉璃杯 各十只;宣德宫扇、百子宫扇、真金川扇、真金苏扇各十把;白玉墨玉围棋各六匣、 镶金龙凤茶具两套、景泰蓝大花瓶一对、金银元宝各一百个、每个重十两。(以上 恭呈相父) 白玉观音一尊,青玉寿星一尊,玛瑙罗汉一尊;九龙戏珠金冠一顶,赤金吐盂 两个,鎏金手炉两个,翡翠手镯、琥珀手镯各两对,红、蓝宝石戒指各十枚;盛泽 真丝、南京云锦、苏州软烟罗、杭州耀光绫各十匹。(以上谨贡母亲) 金丝床幄一具、汉代铜鼎一座、飞马踏燕唐三彩一尊、玉雕八仙过海一尊、赤 金脸盆一个、白银酒具一套、珊瑚树两株、景德镇细瓷酒具茶具各五套、珠冠二十 七顶、洒金檀香扇一百把。(以上敬赠仁兄) 严嵩夫妇面带悦色,心满意足。严世蕃并无欢颜,犹以为薄。 满堂仆妇看着光彩闪烁的珍品艳羡不已,交头接耳:“赵大人出手真阔气,看 来江南一带,富得流油啊!” “可不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么!” 严世蕃听了,心中愈发不快,斥道:“吵什么、吵什么!眼皮子真浅,小家子 气。” 赵文华忙从袖中摸出许多一两重的小金锞,一人递了一个。众仆妇俱欢天喜地 接过,躬身施礼:“谢赵大人的赏。” 严嵩指着金山银山笑呵呵地说:“嗬,这两个玩意儿工艺精巧,倒有点意思。” 赵文华急忙奉承:“宗宪兄孝敬此物大有深意,祝愿双亲大人寿比南山。” 严嵩乐不可支:“好!好!这礼送到老夫心坎上了。” 欧阳氏抚摸着毫光四射的翠镯啧啧称赞:“哎呀,这可是上品的翡翠呀!晶莹 剔透,全无瑕疵。好个孝顺的儿子,为娘没白疼你啊!” 赵文华逊谢道:“母亲夸奖了。区区薄礼,何足道哉!父母之恩,天高地厚, 儿子孝敬再多也不为多,寸草难报三春晖也!” “哈哈!有良心,有良心,老夫总算没看错人。”严嵩不禁抚掌大笑。 欧阳氏喜得对身旁的仆妇一迭声地吩咐:“快摆宴!快摆宴!今儿个让大家伙 好好地乐一乐。” “请问夫人,酒席摆在何处?” “润翠轩!那地方景致最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