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家口老郎庙亦名梨园会所,坐落在沙河沿南剪子股街,为伶人们的祖师庙, 奉祀老郎神。至于老郎神是何人,连艺人们也难分得清。一说是唐明皇,一说是李 后主,因为这两位皇帝都是历史上酷爱而且扶植戏曲的风流王子。周家口的老郎庙 始建于清初康熙年间,据说是由当时的“一把鞭”和“大赵家”两个戏班牵头所建。 庙内存有一本“红簿”,记录了历年在此演出的戏班和艺人的班名和人名,最早的 有清初乾隆年间的“九麟班”。后来由于战乱,红簿丢失,少了一份富有史料价值 的戏曲档案,怪可惜的。 老郎庙房屋不多,仅有正殿和后院几间杂屋,也没有庙产,在贾鲁河西岸河滩 外曾有梨园公墓一座,为贫苦艺人死后不能进祖坟的归骨之所。每年到农历六月二 十四日,周围的艺人便群集于老郎庙,祭祀祖师诞辰,并分发救济金。七月中元又 举行一次烧包集会,纪念死亡的同行前辈,经费来源是由各班艺人于每年年底集合 义演三天筹集而来。这就是说,老郎庙不但有行会性质,也是一个同业互助的福利 组织。旧时艺人重视道义,尊师爱徒,恤老济贫,戏德高尚,代有传人。如抗战时 期梅兰芳留须罢演,名小生吴绍芝、名紫净罗裕庭抗敌殉国之事,皆成为梨园界的 光辉楷模。 这是后话。 民国初年,老郎庙的守庙人姓白,艺名“大白桃”,真名白相林。白师傅当初 是饮誉颍河两岸的名角,他反串刀马旦。《樊梨花征西》、《穆桂英下山》是他的 看家戏。由于扮相俊俏,唱腔优美,人送外号“大白桃”。只可惜随着年龄增长, 唱不动了。年轻时扎蟒扎靠还能后滚翻,行内行外无不敬佩,而上了岁数,跑个圆 场就气喘。尤其是脸上有了皱褶之后,扮相也大打折扣,当初的“美女”一下变成 了丑婆娘。白师傅为此极伤心,蒙头盖脑睡了三天之后,发誓再不登台。又因为他 从小成为角儿自宫了自己,所以一生未娶,来这里当了守庙人。 由于老郎庙是专供艺人敬祖师爷的,平常极少香火。没人来上香,庙里就很静。 又由于它位于河边处,更显得偏僻。偏僻的小庙里虽然得不到香客光顾,却能引起 强盗和蟊贼的青睐。所以,每到半夜时分,这里常有强盗在此分赃。强盗们知道这 庙里还有一个守庙老艺人,怕他告官,临走时总要给他留点钱财。因为老郎庙没有 庙产,白师傅的生存多是靠每年的七月中元艺人集会时所发的救济度日,生活很清 苦。所以每见到大殿里的香案上有强盗留下的银两,也不拒收,只是要先拜一拜老 郎神,念叨一阵,这才取银回自己住的厢房里。 除去那伙强盗,常深夜来庙里的还有一个小蟊贼。小蟊贼姓孟,名小全。孟小 全每天来庙里是睡觉。每到半夜时分,他就翻墙而过,和身躺在老郎神前的香案上, 一直睡到大天亮,等白师傅清晨扫庙时将他唤醒。一开始,白老汉不知道他是一个 小蟊贼,只把他当成了乞丐,对他还很同情。尤其是寒冬腊月,见他孤身躺在冰凉 的香案上,没铺没盖,就会给他一领草苫和当年自己演戏时穿的旧蟒袍。为此,孟 小全就很感激白师傅,每每见到强盗们留在庙里的银两,从不贪心。有时自己偷得 顺手,知道白老汉好吃沙河岸二板桥南张记店的狗肉,便买上一斤,用荷叶包了, 送给白老汉下酒。 白师傅就觉得每天有孟小全做伴不孤单,所以很乐意他每天前来借宿。 不想有一天深夜,那伙强盗又来分赃时,突然被警察包围,抓住了两个强盗, 强盗头目和另几个跑了,令白师傅不解的是,孟小全也被带走了。 白师傅就觉得孟小全被冤枉了,便跑到警察局为其喊冤。警察局的人问他说: “你怎么知道他是冤枉的?”白师傅说:“他只是一个小乞丐,每天无处休息,在 庙里只是借宿。”警察局的人笑道:“你错了!他是个小蟊贼!”白师傅一听这话, 怔了一下,好一时才说:“噢,原来是个小蟊贼呀!”警察局的人又说:“你可知 道,庙里有强盗的事就是他告的密?”白师傅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既 然是他告的密,那他应该是有功的呀!为何还连他一起抓了?”警察局的人又笑了 笑,说:“这全是我们局长为了保护他!若让强盗知道是他告的密,会有他的活路?” 白师傅一想也是,想了想,便到牢房前,悄悄给狱警塞了两块大洋,见到了孟小全, 安慰他说:“孩子,甭担心,你是有功的,警察局只是为了保护你才将你关起来的!” 不想孟小全一听这话更害怕,哭着说:“老伯,你错了!是警察局的人故意放跑了 强盗头目呀!”白师傅一听是警察局放跑了强盗头目,惊诧如痴,怔怔地问:“你 怎么知道?”孟小全说:“我当时在老郎神后面藏着,他们对强盗头目说是我告的 密,并指示他们朝东跑!”白师傅这才恍出个“大悟”来,说:“看来,他们是有 意将你当强盗了!”孟小全点了点头,又问道:“老伯,是谁告诉你是我告的密?” 白师傅说:“是警察局的人呀!”孟小全吃惊地说:“大伯,你快逃命吧!知道我 为什么告密吗?就是前天夜里我听到强盗头目说你知道的太多,要害你呢!”白师 傅一听这话,如炸雷击顶般呆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声,说:“孩子呀,你不应该顾 我!我是罪有应得呀!都怪我贪图小利,养虎为患害了你呀!你放心,我马上就去 自首,让他们放你出去!” 可令白相林料想不到的是,还没等他去自首,警察局就将其关了起来,几天后, 他与孟小全双双被拉去游街示众,然后判了死刑。 半个月后,老郎庙又新来了一位守庙人。来人四十多岁,长就一副凶相,很少 有人能说清他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