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景曰畛,字冬阳,登封人,康熙年间考中进士,官至礼部尚书。他著有《说嵩 》一书,对嵩山一带的历史地理、风俗民情、名胜古迹、山川河流,描述详尽,内 容丰富,考证精辟,叙述生动,是迄今为止记载嵩山的最好的一部书籍。《说嵩》 不仅在历史地理学方面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还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或说天文, 或说地貌,或说物产,或说宗教,叙述详尽且又细致生动,如写太室山:“太室即 嵩也。朔胜在阳。绵亘横阔,兀立尊严。而少室旁峙,大都崖嶂苍翠相间,峰壁环 向攒耸,如芙蓉城,列抱于上,正面望之,浑沦端整,正如龙眼……”写少室山: “少室,亦嵩也,一名季室,与太室揥趾。有十八叠,周百里,高十六里。胜在西 南。望之如莲花亭亭。唐人石淙序,有少室若莲之名……若自东西睇,高峰缥缈, 插空寒碧,绝壁如削,峻峡如擘,横云堆翠,冉冉天半,加以早霞映照,红亘烟铺, 石山飞动……”康熙末年的名士陈鹏年对《说嵩》评价极高,说是“今读冬阳先生 的《说嵩》篇,始叹援据之精,抒轴之妙。大函细人,自命一家。可与《山海经》、 《尔雅》共垂不朽,而非一切记载所能及也。” 只可惜,如此精文却由于当时刊印太少,而且古人对山川旅游之作有些轻视, 流传不广,实在令人遗憾。 就是这个景曰畛,曾在陈州做过两年县令。 开初,景曰畛执政广东高要,其母病逝后,他回乡丁忧,三年未满,就被任命 为陈州知县。 由于景曰畛爱写风景文章,所以来到陈州很注意环境建设。陈州城湖里有蒲有 苇有菱有荷又有鱼,又有太吴陵有包公祠、弦歌台、读书亭、画卦台等诸多古建筑, 景曰畛每有闲暇,常去这些地方怀古,触景生情,回到衙内写文章。每有古庙修复 或整修,他都要“记”一下,如他写的《弦歌台记》:陈州城外西南隅,相传孔子 绝粮处,有祠曰“厄台”。明嘉靖中巡按御史某某,更名弦歌台。屡修屡废,客以 告余,因遣人鸠工饬材营葺,俾复其旧。经始于康熙三十一年某月某日,告讫于次 年某月某日。州之人备述其川原林麓之胜,因董役者以请记于余,余思之经句,而 未得所以为言之义,焉将孔夫子之德与,道与,则乾坤之容,日月之光,不可绘画。 且语之至者,已备于前贤矣。将谓兹台为邑人所瞻仰与。则今天下郡州县学皆有夫 庙堂,过者不戒而肃恭,亦不系乎兹台之存毁,至于川原林麓之观,又不足道也。 是役也,特以至圣遗所留有以告者,则不得任其终圯,故第书所缘起,以及毕工之 日月云。 景曰畛家乡观念非常重,他在陈州当县令时,得知城南包子店的老板是登封人, 便经常便装去那里吃早餐。包子店店主姓姚,叫姚寅树,很精明,虽然景曰畛是便 装,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当今县令,却不声张,每天备有大馅,下料多,用面精细 特制几个包子为其备着。除此之外,他还特请陈州书家抄录景曰畛《说嵩》中的精 彩片段,悬挂于店内。这些,景曰畛心知肚明,但他就是不认老乡。他不开口认乡 亲,姚老板自然也不敢认官亲——因为冒认官亲是有罪的。 说来也巧,这一天,有几个地痞来包子店闹事,他们先要几大盘包子,又要了 豆腐脑儿和胡辣汤什么的,吃过喝过却不愿掏钱。姚老板与他们说理,他们还强词 夺理气势汹汹要打人。姚老板因是外地人,平常对他们一忍再忍,而今日有县官在 此,又是自己的老乡,自己又费尽心机巴结他已久,虽没相认,但肯定他心中有数, 为他撑腰做主。于是,他就想把事态弄大一点儿,让知县老乡帮他治一治这帮坏蛋, 出出以往受欺的恶气。于是,他的嗓门儿就比过去高了许多,底气也显得很足,态 度强硬得让几个地痞吃惊。几个地痞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虚张声势威胁恐吓能抹嘴 脱身就得,不想今日这姓姚的却不给面子,有点儿故意让他们难堪,于是就来了气, 准备教育教育这夯货。不想正欲动手,景曰畛站了起来,走过去问姚寅树说:“姚 老板,他们吃你多少钱的?”姚老板一看老乡起身帮腔了,便说:“今日吃了二十 个钱的,连上以往就数不胜数了!”景曰畛说:“以往的与今日无碍,单说这二十 个钱,由我付了,你放他们走吧!”景曰畛此话一出,不但姚老板吃惊,连几个地 痞也惊诧了。一个地痞头目望了景曰畛一眼,说:“你是哪路货色,竟敢如此羞辱 我们弟兄!我们难道连二十文的包子钱也打不起吗?”景曰畛看了看那地痞头目, 义正言辞地批评他说:“在下为你们垫钱,一是想把大事化小,二是为你们挽回面 子,你却如此不识好歹!你身为他们的头目,一不懂江湖规矩,二不懂尊老爱幼, 三不懂以德报恩,却还口吐狂言,怎配当他们的大哥?”这番话只“噎”得那小子 半天没接上话茬儿,两只眼睛望望景曰畛又望望他的几个弟兄,不知如何是好了。 景曰畛趁机又说:“我说你大哥当得不好,指的是这件事儿!平常你可能是以义气 为重,要不,你的弟兄也不会服你。今天这事儿若让你重新处理,你肯定会处理得 都满意,你信不信?你不信就来一次!就权当刚才那事儿没发生,怎么样,敢不敢?” 围观的人一听,都撺掇说好好好,权当是演戏嘛!地痞头目觉得是个台阶,便笑了, 对弟兄们说:“那咱就听这位先生的,试一回?”言毕,让几个弟兄重新坐在刚才 那个吃饭桌前,高喊:“老板,算账!”姚老板走过来,笑道:“几位爷,你们共 吃三十个包子六碗豆腐脑儿三碗炖肉胡辣汤,二十文!”地痞头目一摸兜儿,没钱, 再让几个弟兄掏,都没钱。这时景曰畛走过来,对姚老板说:“掌柜的,这是我的 几个小兄弟,今日是我请客,账由我结,麻烦您了!”说着,掏出二十文钱,放在 姚老板手里,又道声谢了,这才扭头对几个地痞说:“明儿个还是由老哥我请诸位, 老地方儿,不见不散!”言毕,又拱手一圈儿,这才走了。 几个地痞如傻了一般,直直望着景曰畛走远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问周围的人 这位先生谁认得?姚老板这才说道:“他就是新任知县景大人,是我的登封老乡!” 几个地痞一听是知县大人,忙跪下朝景曰畛去的方向磕了几个头,说此人有权 不用权,以德服人,真让人心服口服呀! 从此,几个地痞再不在市面上闹事了。 直到这时候,姚老板才悟出知县老乡的伟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