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水车到湘江,中间是绵延起伏的山山岭岭,两端的炮火,真的是此起彼伏。 湘江西岸,直到周昆、罗荣桓率残部冲进莽莽林海中敌机找不到目标了,炮声才渐 渐平息下来。 这是陈树湘掩护最后一支渡江的部队。他掐算着时间舒了口气,望着政委说: “该撤退了,准备过湘江。” 可这时,赵玉宝手中的电台又鸣叫了。欧阳玉英走后,肖木林既是师长与团长 们之间的通信兵,又成了电台的传令兵,他在赵玉宝的示意下向师长报告:“军委 来电,命令我部火速赶往枫树脚,接替红六师十八团的防务,掩护十八团撤退渡江。” 怎么还有部队没过江?陈树湘几近惊叫。 “在新圩阻击的兄弟部队不是已全部撤出阵地了吗?”程翠林也瞪着惊讶的眼 睛,说着,和陈树湘一同快步奔回指挥所。 从水车到枫树脚阻击点有多远?王光道打开地图,手指移动着,握着半截炭笔 从水车到枫树脚画了一个箭头,然后在叫枫树脚的小山村画了一个大圆圈。炭笔是 黑色的,箭头所指的方向,大圆圈像一个黑色的深渊。 三个团长,包括程翠林和王光道在内,他们都睁着血红的眼睛望着陈树湘,陈 树湘想骂娘,但他仍然发出了只有师长才能下达的命令:“执行命令!” 出发了,三个指挥员走在最后,他们回头踏过门坎跨进民房,站在一大群伤病 员跟前行了一个军礼。所有的伤兵都意识到了什么,有几个失声痛哭起来。杨小宝 和肖木林把一张纸放在桌子上,然后,把一堆大洋压在纸上。那是全师近一半的家 底。这是近似父母般的关爱,指挥员们希望战火平息后回村的老乡对伤病员有一个 很好的照管。 伤员们不哭了,哭出声的却是飞身离去的杨小宝和肖木林。他们俩追上陈树湘 :“师长,我们不管那些负伤的战友们了吗?” 陈树湘斩钉截铁地说:“管!战后就回来接他们归队。” 两个红小鬼这才破涕为笑。 从水车到枫树脚,地图上没有明显的官道道路标志,找不到向导,只能根据军 委提供的需翻过一座叫观音山的大山行走。出发不久过灌江时,部队刚缓缓行进在 便桥上,就遭到了几架敌机的狂轰滥炸。对于敌机的骄横,没有重武器的陈树湘只 有干瞪眼。持续十几分钟的轰炸,便桥被炸塌了,河道及两岸,到处是战士们的尸 体。 突遭打击,部队的秩序没有乱,损失惨重的是机枪连,战士们怒吼着端着机枪 对空扫射。没有一点空战经验,直立站着的身子和枪口吐出的火舌,却正好暴露在 敌机的轰炸和扫射的目标中。机枪连连长的屁股被弹片削掉了一块肉趴下了,他身 边的一个战士却被炸成了碎片。 匆匆掩埋了战友们的尸体,部队便隐入了敌机难以找到目标的林海中。到达观 音山山脚时,已近午夜,陈树湘命令部队休息,到第二天上午九时,不足三千人的 全师官兵才登上海拔一千一百米的大山。 阳光正好,那一丝丝飘来绕去的薄雾早已被阳光吞噬,站在山顶远眺,四周一 片明丽。而此时,心急如焚的陈树湘及团以上的干部们都傻眼了,不用望远镜,山 下另一面叫枫树脚的小山村及四周,到处是桂军的身影和扛枪的民团在走来走去。 历史的真相是这样的:在军委命令红三十四师赴枫树脚时,桂军已突破新圩阻 击战防线,把孤军奋战的红十八团捕杀得干干净净了。 陈树湘和程翠林对视,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达清和吕观音也火冒三丈了:“妈的,我们这不是钻进死胡同了吗?” 韩伟咬牙切齿:“奶奶的,什么鸟情报,三人团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看!” 陈树湘和程翠林同时厉声喝道:“大敌当前,作为指挥员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 候,一切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冬日的太阳虽然温暖,但掠过山头的寒风仍凛冽如刀,把衣着单薄的战士们冻 得直打哆嗦。 陈树湘命令:“给军委发报,枫树脚已失守,十八团全体将士阵亡;三十四师 听候命令。” 赵玉宝忙活起来,很快,他报告说周副主席回电——陈树湘、程翠林:三十四 师立刻掉头西进,翻宝盖山取道蕉江、安和直抵界首渡湘江,尽快归还主力。 这才是正确的决策。 可是,一切都晚了!敌人早已布下了袋形阵地,界首、凤凰嘴两个渡江点,像 袋口一样被湘军桂军紧紧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