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权子和月月的婚事草草地办完了,彭老疙瘩不仅白捡了一个媳妇,还借机接了 彩礼。 庄稼院的日子就像一个没有脾气、缺牙漏风的老奶奶成天慢条斯理、絮絮叨叨 地讲“瞎话”,在那年年月月重复着的那一套嗑儿里,光着腚的小小子不知不觉地 熬成了白胡子老头,穿开裆裤的小丫头也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几年下来,月月 生了一个儿子又养了一个丫头,先是当了一段开票员,又当砖厂小卖部的经理,后 来在公公的授意下,承包了这个食杂店,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月月日渐发福,原本丰满的身子如今更是丰乳肥臀。乡下人就喜欢胖胖实实的 女人,不像城里人讲究苗条。月月的模样依然是姑娘时的俊俏,这点也是月月始终 赖以骄傲的资本。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渐渐让她的心里有点不平衡,那就是从小过 继给姑婆的小姑子彭丽丽的归来。 丽丽从前也回来过几次。那时家里日子紧巴巴的,她也不怎么贪恋这个有亲爹 亲妈的地方,虽然快五岁了才被姑姑领走,可乡下的事她记得清楚着呢! 丽丽那年得了肺炎,爹妈也没当回事,反正在乡下丫头的命贱,能活过来就是 儿女,活不过来就是冤家。正巧,嫁到林区的姑姑回来串门,看见侄女病成这样没 人管,就数落起兄嫂没心没肺。彭老疙瘩低头也不吱声,齁巴就小声嘀咕,一分钱 没有咋管呀?姑姑抱起侄女就走了。等到丽丽八九岁时,姑姑领她回来,就像领回 来一个小人精,小脸蛋粉嘟嘟地白净,眼睛又大,睫毛又长,别人说这孩子咋瞅咋 不像庄稼院的坯子,像画上画的似的。彭老疙瘩听了也不动声色,齁巴却搂着孩子 直抹眼泪疙瘩。正是秋天,忙了一天躺在炕上的彭老疙瘩对老婆说,把丽丽给老妹 子吧,林区咋也比咱这穷旮旯地方好混,妹子又一直不开怀儿,丽丽是她救活的, 该归她。 齁巴也就答应了,但说好孩子啥时愿回啥时回。小姑子拍着齁巴的手说,嫂子, 我还能把她捆了绑了?还不跟在家里一样?齁巴就抹着眼泪,干咳几声,咧咧嘴乐 了。 丽丽十七岁这年回到亮泡子屯时,在家里住了一年就再也不想走了。她打小不 爱念书,贪玩贪睡,稍大一点就爱打扮,上了十二三岁就描眉画眼涂嘴唇的,姑姑 也舍不得说她,实在看不惯了就跟自己说哪有好看的丫头不爱美的,气就消了。回 到爹妈家的丽丽,天天打扮得像个城里来的小姐似的,领着侄儿抱着侄女到月月的 食杂店里,叫声嫂子就哪样好吃拣哪样往小嘴里填。月月哪受得了这个,心疼得直 想骂。可是,总不能小姑子刚回来就落个嫂子容不下的坏名声吧?强忍了一段时间 之后,就再也忍不下去了。赶上吃晚饭全家人都在时月月开口了:这食杂店我干不 了!彭老疙瘩和权子都愣愣地看她。月月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火,大声吼道:都 看个屁!不等别人伸手,自个儿家就吃黄了屁的! 权子一拳过来把月月打翻在地,操你奶奶你说谁呢?谁鸡巴吃黄了? 月月爬起来,鼻子淌出了血,她揪住权子,疯了一般地叫嚷:就你们家的骚货 吃黄的!你还向着她,你们穿连裆裤,你们彭家没好人! 权子的脸由红变黄,再由黄变白。他挣脱开月月的手,返身狠狠地抽了她两个 嘴巴,她的脸立马肿了起来。 不过了!这日子不能过了! 谁稀罕你咋的?不过,你滚回你娘家好了! 月月流着泪往外走,两个孩子哇哇地叫。彭老疙瘩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可寻思 好了,没人往回请你! 月月冲上夜色笼罩的村路就傻眼了,去哪儿?娘家打结婚也没回去过,现在回 去还不被爹骂死!去哪儿呢?去哪儿?她蹲下来又站起,她已不知不觉地走到泡子 沿。时值夏初,泡子里的水悠然波动着,像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她想在这儿等等, 没准权子会来找她。他们搞对象时经常来泡子沿幽会。权子呀,你不该出手这么重, 男人好心狠!当初你是怎么亲我疼我来着,现在却学会出手打我。月月越想越难过, 忍不住对着泡子哭了起来。 夜深了,没人来找她。月月有些沉不住气了,她站起身刚想往回走,一个人来 到她跟前,她仿佛看到还有一个人影轻轻盈盈地像一头小鹿似的跑远了。她警觉地 问道,谁? 是我,你七姐夫。 月月正想开口询问,七姐夫已先声夺人地说,你们吵架的事我都知道了,走, 先上我们家去住吧。 月月在七姐家住了下来。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一个月。 开始,月月觉得用不了两天,家里肯定有人来接她。白天,她让七姐出门打听 情况,晚间偷偷地跑回家在窗子下看看孩子再回到七姐家。月月的七姐是个老实巴 交的人,没多少心眼,年轻时也是长得俊,就被住在一个屯子的承子给追上了。承 子是个二八月庄稼人,累活儿不愿意干,每年农忙时到外地找点活儿干,等到冬闲 时就潜回屯子猫冬,把挣的钱全花在吃喝嫖赌上。他年轻的时候,屯里人都说他长 得像演员似的,可就是没人缘,屯子里人都看不上他。他也不大理会这些,照样我 行我素。 月月听七姐说,食杂店已经由丽丽经管了,还说丽丽像个妖精似的,每天站在 那儿用脸蛋子勾人。那些卖苦力的小伙子、老爷们儿一得闲就往食杂店跑,买烟呀, 打酒呀,给孩子买个糖块啥的,实在啥也不买就说这鸡巴天也太热了,进屋凉快凉 快。丽丽不管买啥不买啥,一律热情招呼。 月月听后腾地站起来,骂着,骚货!她凭啥占我的地方,我去找她! 七姐说,你这么久不回去,也不算占你的地方。 月月冲着七姐就火了,咋?嫌我在这儿住长了?要不说你实心眼呢!亲姐妹不 向着说话,胳膊肘朝外拐!食杂店是我承包的,她没占我占谁了? 占她爹她妈了呗!七姐慢声慢语地说。 行,行,行,咱俩谁也别跟谁说了,我走行了吧?月月气得变了声调。 反正谁也没赶你走。七姐见月月气得够呛,就压低了声音,话说得软绵绵的。 月月气冲冲地快走到砖瓦厂食杂店时,差点和食杂店里出来的人撞个满怀。月 月定睛一看是七姐夫。七姐夫脸上红扑扑儿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月月。 月月忽然觉得有些异样,急忙朝前走几步,进到店门口,见丽丽流光溢彩地走出来, 手里拎着把大锁正往门鼻子上穿。 慢着,先别锁! 丽丽回头见月月走来,先是一惊,然后就咧开红红的小嘴儿,甜甜地叫了声嫂 子。 不要脸,谁是你嫂子,你早就给了人!月月没好气地说,连看也不看丽丽一眼 就闯进柜台。 丽丽倚在门框上,一边照镜子,一边冲着屋里说,可我是我爹我妈的亲闺女, 是我哥的亲妹子呀! 月月围着柜台转了一周,实际上她脑子乱哄哄的,除了气恼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可她猛地像发现地雷似的惊叫起来。倚在门口的丽丽吓了一跳,她忘了拿开镜子, 镜子正对着她张开的小嘴,小巧的舌尖惊恐地弹起,悬在两排牙齿之间。 月月拎起的是一个刚刚用过的避孕套。丽丽白了脸,奔过来就抢。 月月说,你真不嫌晦气啊,这种砢碜事都做到了店里,我拿给你爹你妈你哥看 去! 丽丽“嗵”地跪下,抱住月月的腿,眼泪就流了下来,嫂子,我求你了,别吵, 别闹,你想咋样都成。 月月满心的气恼一下找到了宣泄口,她心里一阵欣喜,这下小店又可以把握地 回到自己手里了。这时,她太盼着有许多人围过来看热闹。可偏偏这阵儿外面静得 要命。不行,我得让他们看看,看他们养的好闺女! 月月挣脱开小姑子的手,向小店门外冲去。她刚拐过房山墙,就看见有个身影 一闪不见了,她觉得这人影特像七姐夫,她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折回身进了店,拽 起伏在柜台上嘤嘤哭泣的丽丽。 丽丽! 听到月月恶狠狠的声音,丽丽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 丽丽你听着,你如实回我的话,我就替你把这砢碜事包起来,不然,没你的好! 丽丽眼泪成串流出来,抽抽搭搭地说,我知道。 那你说,那人是谁?月月咄咄逼人。 是,是我,是你……丽丽语无伦次地半天说不出人来,就又趴在柜台上哭起来。 月月急得冒火,声嘶力竭地吼着,你到底想不想说? 丽丽终于点点头说,是你七姐夫。 月月心里发狠,果然是这个狗东西!从啥时开始的? 前年夏天我第一次回来。 你们还在哪儿干过这事? 农忙时你七姐夫去找我,我们一块儿进城,他在外挣钱,我给他做饭。 月月几乎气炸了肺,暗骂七姐夫猪狗不如,也恨不得撕了这个从天降下的妖精 小姑子。她咬紧牙根儿说,我吵架从家里出来的那晚,是不是你俩也在泡子沿? 丽丽点点头。 那吵架的事也是你告诉他的? 丽丽又点点头。 月月半天不再发问,她取了塑料袋装了点糖果,又拿一条毛巾把避孕套夹在中 间塞到塑料袋里。临出门时她口气稍微平和地说,回去吧,让你爹你妈你哥快点来 接我,要不你们家会后悔的。 月月砰地推开七姐夫家门的时候,七姐两口子已经睡下。月月在这儿住了一个 月,他们倒像久别重逢似的卷在一个被筒里。 月月也不看他们,只顾将塑料袋往炕边一摔,七姐披衣坐了起来,莫名其妙地 问,你这是咋了,作的啥妖哇? 月月就捡几块糖扔给七姐夫,眼睛不善地盯着他,吃块糖吧你,这是我刚从食 杂店拿来的,让你甜了再甜! 你到底干啥嘛?七姐不耐烦地问。 干啥干啥,瞅你这绝户男人把种子都拉拉外边了,你还想要儿子,要个屁吧! 月月一边骂着,一边将毛巾裹着的东西扔到七姐面前。 七姐看了看,没事似的笑笑,笑得很傻,让月月有些不解。 我还寻思啥大不了的事,老爷们儿不就这玩意儿吗,见了臊的那儿就痒痒。他 拉拉他的,我要有儿子的命呀早晚得有。睡吧啊! 七姐把被子递给月月。月月出门往外走时,啪地摔上门。结果,门玻璃哗哗地 碎在地上,她头也没回。 这一晚,月月一夜未睡。透过没有玻璃的房门,她听见七姐和七姐夫肆意地做 了一宿,她隔一会儿就能听见小孩儿吮奶般的声音,七姐轻轻的吟叫就随之传过来。 月月忍不住呸呸地吐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