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叫沙涛,男,三十多岁。初春时,有个游街串巷的算命先生说他的名字起得 不好,拆开是“水”和“少寿”,暗喻会早死在水里,要给他改个吉利的名字。沙 涛从小学到大学接受的都是唯物主义世界观教育,但对唯心主义那一套内心深处却 没有完全否定,可是五十元的改名费也太贵了。他安慰自己,附近没有江河,又从 不去游泳池游泳,自己也不会游泳,怎么也不会死在水里。他摔死后有人想起算命 先生的预言,认为他算得不全准,虽是早亡,却没有死在水中呀。又有人提供证据 说,沙涛在楼顶上未跳下时,围观人群中有个小孩随地撒了泡尿,沙涛着陆时正好 趴在尿上。算命先生因此名声大振,找他改名字的人络绎不绝。后来算命先生用挣 来的钱租了间门市房,开起了“全仙起名馆”,从此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这是沙 涛未能料到的,他的死还成就了算命先生的声望。 沙涛住在八楼。有时在楼道里遇见他,对他的了解也只是知道他住在这栋楼里, 除了觉得他脑袋小得与身高不成比例、眼睛高度近视外,怎么也想不到日后他能制 造出那么大的新闻,许多电视报纸都进行了报道。他的名字和事迹是在他变成一摊 血肉后,我才陆续从楼友的口中得知并完整起来。 按说沙涛应该算知识分子,虽然他没有名正言顺地从事知识分子的工作。在上 中学时,学校组织观看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纪录片,片中我军万炮齐发的壮观场面强 烈地震撼了他,他从此立下鸿鹄志愿,长大一定要从事武器研究的工作。高考后, 他如愿以偿,考取了炮兵学院地方生班,成为一名不穿军装的军事学院学员。大学 四年是愉快的,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一种享受。他以优异的成绩结束了大学生活。 不愉快的事情也就开始了。 沙涛被分配到生产榴弹炮的军工厂。厂领导很器重这个人才,告诉他,为了他 的成长进步,为了他以后能挑起重任,先去车间当工人锻炼锻炼,当年毛泽东培养 毛岸英就是让他从最基层锻炼起。沙涛非常相信领导的话,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安排。 沙涛想:不熟悉生产过程怎能当好设计者?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是因他没有背景没 有关系才没有被留在机关,没留在设计处。 他肯钻研爱学习,不到两年,已全面掌握了车、钳、铣、刨技能,成为一名熟 练的多面手工人。连三十多年工龄的老师傅都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熟练掌握这 么多工种感到惊讶,称赞他天生是当工人的料。这让他有些悲哀,感到是需要向领 导申请调到设计处的时候了。 这时和平与发展已成为世界的主题。人们变得聪明起来,很少再为虚无的信仰 做无谓的牺牲,不同语言不同肤色的人们从烽火连天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战场转移 到了兵不血刃笑里藏刀的商场。即使个别地区为了切身利益发生暂时的战争也是高 科技条件下的局部战争,是先进的飞机导弹电子对抗之间的较量。榴弹炮被冷落了。 转产、机关减员是这个时期军工厂的主要任务。沙涛依旧在车间当工人,他对 榴弹炮依旧热爱痴迷。他设计出好几种新型榴弹炮,呈送设计处领导,但都被束之 高阁。领导不得不被沙涛的执著感动了,找他谈了话,鼓励了他的热情,婉转说明 军工厂的现实状况。上级给的原则是:榴弹炮属夕阳武器,不再投资换代,维持少 量产量供给暂时无能力改装的部队训练使用。 沙涛有自己的观点。他认为战争的最后阶段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短距离争夺战, 榴弹炮在这个时候就会发挥它的优势。榴弹炮不应该消失,而是该把高科技融合进 去提高它的性能。他将承担起这份重任。他要等待军事高层领导对武器应用观念的 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