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沙涛从未有过这么充裕的时间,他可以坐在沙发上看上一整天电视,只是他有 时眼睛盯着电视,心思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完全是混吃等死的状 态,但又没有混吃的资本。 他在华联商厦后门遇见了孔师傅。孔师傅也是军品分厂的,也下了岗,但他下 岗前把厂长三百多元钱的磨花水杯摔得粉碎。当时还有许多人想摔厂长的东西,却 被闻讯赶来荷枪实弹的保安们阻截在厂长办公室的外面。沙涛没有要去摔厂长的东 西,他是煽动者。他的煽动近乎自言自语,没人注意他在说什么。他说,宪法规定 每个公民都享有工作的权利,一个厂长不能给职工提供就业并获得足够生存需要的 机会,只能说明厂长不称职,他才应该下岗。 孔师傅还是穿着上班时的那身工作服,手里拎个木牌,白底红字写着“车工”。 他站在路旁守株待兔似的等用户,他的附近有一群人,男男女女,手里都拎个木牌, 分别写着“木工”、“水暖工”、“刷油漆”……他们期待的目光在来来往往的行 人脸上搜索,发现谁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多停留几下,便主动上前询问:“有活吗?” 人群中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人长得干瘦,却还结实。他的木牌上的内容最多: 刷涂料、疏通下水、贴瓷砖、打扫卫生。孔师傅介绍说,这老头儿有六个儿女,都 下岗了,二女儿和六儿子还离了婚。本来和老伴两人有七八百元的劳保,生活也能 过得去,可是还要抚养一个上中学的孙女和一个不务正业的儿子,只好出来风吹日 晒补贴家用。怎么办?不死就得活着。 沙涛也想去守株待兔。田丽梅坚决不同意:“别去给我丢人现眼了,要是我的 同事看见你傻×似的站在那儿,我的脸就他妈别要了。”田丽梅现已升任所长,对 脸更加重视,“给你两万块钱去炒股,我们所门口看自行车的老太太炒股都挣了不 少钱,你总比她强吧!” 当时股市正值火爆。沙涛听别人的推荐试探着买了二百股,没想到第二天便挣 了近二百元。这让他非常兴奋,像在死泡子里发现了活鱼。股市太美好了,他感慨 道。他买来好几本关于股票的书,什么《短线是金》、《一年翻十倍》、《技术图 形分析》等等,细心钻研并大胆实践。股市这时却进入了调整期。 随着他出入股市次数的增多,他越来越多地感受到挫败。一支股票无论从基本 面还是从技术面分析,它都该涨,可是买进来便被套住。另一支股票明明图形已全 面走坏,该卖了,急三火四地卖掉它,它便连涨几根大阳线,令他后悔不迭。最让 他气愤的是有的上市公司的欺骗圈钱行为,发行前业绩可观,发行后不久利润便急 剧下滑。气愤难抑,沙涛就写了篇短文给《证券报》寄去,虽未发表,但心里的郁 结有所舒缓。就像骂街,不管效果怎样,图的是自己心里痛快。他是这样写的:变 脸= 不要脸我们是个非常重视脸面的民族。俗语有“人有脸树有皮”,是说脸像生 命一样重要。“想当名人看人脸,当了名人人看脸。要想保住这张脸,不要给脸不 要脸”是演员郭达对这张脸挣得不易的感慨和要仔细保养的忠告。 曾经,香港巨星刘德华到内地行大礼拜师学“变脸”,闹得沸沸扬扬,还引发 了如何保护文化遗产的讨论。“变脸”是川剧中的一种艺术表现手法,带给人的是 赞美是陶醉。 上市公司的“变脸”带给投资者的则是顿足捶胸的懊恼。越来越多的上市公司 在《招股说明书》中把自己打扮得慈眉善目满面红光,宛若香喷喷令人垂涎的扒猪 头。可是发行上市不久便变了脸,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是青面獠牙的饿鬼。老百姓 投进一把米,原指望这些公司给下个蛋,结果拉出的却是粪。 有的甚至距《招股说明书》发布仅三十一天,就公告实际利润比预测下降百分 之四十。怪不得有人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连脸都毅然决然地不要了,还能指望警告批评能对其有所触动?唯有报以重拳, 将那些不要脸者绳之以法,也许能遏制类似问题再次发生。也让痴心不改的股民睡 个安稳觉,要不然整日提心吊胆,唯恐自己投资的公司的脸也像小孩的屁股,说变 (便)就变(便)。 几个月后,截止到田丽梅终止他的操作权,他账户上的股票市值和资金合计不 足五千。“吃屎都赶不上热的。”田丽梅忿恨地说。 沙涛总结了失败的原因,使他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善于与人打交道,何况股 市里散户与庄家的对峙是力量悬殊的。而榴弹炮则不同,虽然最终面对的也是人, 但这个人是数字化了的人,是由一个个承受极限、反应速度、辨别速度等数字组成 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