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川王坝的新学校破土动工了,乡上的头头脑脑全来了,马尚义宰杀了两只绵羊, 十六只鸡,从城里专门买来一百斤牛肉,请了从陕西烹饪学院学成在南河城开酒楼 的同村厨师做席。开工剪彩仪式结束后,所有的乡干部按职务入席,马尚义叫人抬 出两只纸箱子,打开,是黄鹤楼牌香烟,乡干部每人一条,书记乡长两条。这些人 好像跟川王坝没有发生过任何纠结,—个一个轮番给马尚义敬酒,年轻的喊哥,年 长的叫兄弟,无比亲热。王明明夫妇先是看着,待村干部敬酒完毕,也持酒杯向几 天前气势汹汹找他麻烦的乡长书记表达谢意。王明明并不真诚,只是象征性的应付, 但对方十分高兴。书记说:“不打不相识,不打不成交,我们已经是朋友——不, 是弟兄,你给我们乡上节约了几十万,这么好的事却拖了这么长时间,我向兄弟赔 不是,你是喝天池水做事的,我是喝这金水河的河水做事的,天壤之别,你不要计 较。以后家里有啥事,只要你一个电话,我效犬马之劳!”书记一杯酒不够,又喝 了三杯,说,“这是恭喜你发财的四杯酒。” 乡长也笑盈盈的,说我干六杯,祝我们共同的事业一帆风顺。 两个领导喝得这么痛快淋漓,那天同心协力、同仇敌忾与马尚义、王明明对垒 的一拨人也一起过来,双手捧着酒怀,冰释前嫌,消除误会的话说了几箩筐。 曲终人散,马尚义摇摇晃晃对村里负责学校工程的几位老年人说:“之所以请 你们出山,就是一块砖头都不能浪费,一把水泥也不能白洒,我们是多少辈讨饭的 庄稼人的后代,明明在外面挣一分钱不知要多少人的血汗,我们要对得住那些我不 知道名字的与我们一样的农民兄弟!”说着说着,他的泪水就流成河了。 “我高兴啊!我特别骄傲!你们看我们川王坝自公家开始考试招学生,每一年 都有上大学的人,现在北京城有我们川王坝的人,在天子脚下吃皇粮,上海、杭州、 武汉、重庆、成都、西安、兰州,都有我们川王坝的大学生,科长、处长、局长、 县长,这些人才哪里来的?就是我们这个学校培养出来的。我们是农民,这一辈子 永远是农民了,但我们得把我们的娃娃、孙子送出川王坝,让他们坐着小卧车回到 家里来。”马尚义—把鼻涕一把泪水。 一位长者递给马尚义一杯热茶。马尚义用双手接住了。 “有人早就给我支过招,说给人家乡长书记意思一下,人家到村里来吃好一点, 啥事都好说,世道变了,社会发展了,生活进步了,不是吃派饭的年代了,我总是 思想上转不过弯。今天,我拿我个人的钱把这道坎迈过去了,我们川王坝的学校就 看到影子了。我也算醒悟了,啥事也不一定要见个高低,只要把重头按住,脸面可 以不要了!”老人都点头称道,王明明听得不是滋味。他目不转睛看着马尚义,心 底里翻江倒海,入乡随俗、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古训民谚在他的心头如波浪一般 翻腾着。 马尚义看到了王明明低落的情绪,把王明明扯到大门外,狠狠地说:“你准备 就这样回去?” 王明明弄不明白马尚义什么意思。“你还要我做啥,说!” “赵菊花!” “她咋了?” “你这回来不给她留点啥?” 王明明一头雾水,蹙眉睁眼:“我没有多少钱了,除了路上用的,全给我妈了。” 马尚义来气了:“你真是个废物!她啥时候要过你的钱?她用钱有我呢!” “那我能做啥?” “睡一夜。”马尚义斩钉截铁地说。 王明明如释重负,脸上出现了笑容:“我不能再做这事了,对不住老婆,也对 不住你和她。” “对不住老婆是真的,其他人都能对得住。我俩要不散伙,你就得来一次跟她 好上一回。这是命令!” “再不能这样了。以前是年龄小,不懂事,现在要好好做人。” 马尚义有些急躁,点了一支烟:“她一直想念着你,昨天晚上还在说,这个充 军新疆的给蕃子贼杀的咋不来看她一眼。你不要枉费了她的心思!” 王明明的心紧缩了一下,思忖了一会儿,慢吞吞说:“过两天你送我,在南河 城一切听从我安排,我就去。” 马尚义诡秘地笑了,说:“好。”他又接了一支烟,“一个女人比我们男人可 怜得多,我们要多替她想一想。她可以不计吃饱穿暖,但心里不能空荡荡的。我在 庄子里,在她身边,她便不惦念,你远在天边边上,她就一直牵挂着你。不要讲道 德上的事,你为她想一想!女人在一起说的是男人,谁跟谁好,一个女人在外面有 一个好男人,她就幸福得很,就是那一堆女人中的人上人。赵菊花有两个人上人的 男人,她自己以及我们村里的女人都觉得她最幸福。” 王明明在女人堆里没有混杂过,不知道马尚义说的是不是事实。现在学校开工 了,他的时间充裕了起来,他突然决定问一问马尚义老婆对马尚义与赵菊花的事的 看法。 “你跟她一直不断,你老婆没意见?”王明明问马尚义。 马尚义脸上波澜不兴:“她有什么意见?她吃最好的零食,穿最好的衣服,住 最好的房院,啥事都不操劳,天底下最幸运的女人,她还不知足!” “你一头叫驴霸占着两个女人,她啥情绪也没有?” “我是最差劲的男人,在我们川王坝,我是睡女人最少的,那些跟牲口一样的 男人,只要碰上运气,就跟骚骡子一样要跟女人干一场,都是两位数。我是爱这个 赵菊花,要不然,我也是一头骚骡子。从这个事儿上说,我们农民还是好,比城里 人的从一而终好了上千上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