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嫚又拿着乡长的字条,左打听右打听地找到了县民政局。接待她的人告诉她, 你还要回村里和乡里,找村民委和乡民政办来具体办。不过,一时半会儿办不下来。 要不你还去学校找找。 二嫚拿着字条到了孩子读书的学校,见到校长。校长一看字条,说,你们乡长 写的这个条子不是给我们的。二嫚有点害怕,怕她再被支到别处去,就硬气地说一 句,我的孩子不是在你这儿念书吗? 校长说,看你是农村来的,我还是跟你细说吧。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儿的学 生有两种,一种是公费生,一种是自费生。公费生每年交几百元学费,而自费生要 交一万多的费用才能入学,你家的两个孩子都是公费生入学的,这就已经很幸运了。 有那么多自费生哪个不比你花钱多? 二嫚有些不解地说,好像不对吧,学费一年才几百块,可是我家的孩子为啥天 天要钱?校长说,除了学费、书本费、补课费和资料费还是要学生自己承担的,这 些钱加起来不少。花钱多可能是在生活费上吧? 二嫚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是班上穿得最破吃得最差的,在生活上花钱也是最 少的。可是她却怎么也供不上孩子的花销,就想知道个究竟。她问校长,那么资料 费和补课费一年得多少钱? 校长说,不一定,最少得一两千吧。 二嫚一惊,得那么多! 不多呀,哪个学校不是这样? 二嫚较起真儿来,学生有书本,还要啥资料费? 校长很有耐心,资料是针对高考的,不能不买。 那么老师补课咋还收钱? 老师工作只能是八小时,八小时以外的工作是要发补助费的。 二嫚恍然大悟,怪不得两个孩子自打上了高中后,就总也没有星期天。 二嫚说,不要资料也不补课,中不? 校长大笑,你的孩子要是能考上好大学,在家学也行,那样就省钱啦。 二嫚听出话不对,就改口说,我是说咋样能少花些钱。 校长说,看来你啥也不懂,我跟你说不清楚。于是把孩子的班主任老师叫来, 一同商量这事咋办。 班主任老师对她说,这事你不应该找学校,学校解决不了你的困难问题。你们 当家长的早就该在孩子上学前就准备好学费,现在是学生交钱不及时,他们自己的 自尊心都受伤害,你当家长的不管多难,也不应让孩子这样牵扯精力,叫孩子读书 受影响。 校长说,我们就是全免你的学费,你的生活也还是有困难,我们能跟你解释的 就这么多。你还是回家想办法吧。 二嫚不相信乡长的字条会变不成钱,又拿着字条回到乡里。她找到民政办的小 主任,他看了一眼字条,慢条斯理地说,按乡长的意思,你家可以办低保,但只能 是一口人的,是办你的还是办你家男人的?另外,年底的贫困户补助金下来,再给 你家填上,最多也就是五百元吧,你看行了吧?二嫚说,行倒是行,可是我着急呀, 孩子们等用钱呢。 民政小主任又说,那没办法,你只能回家借一借,有钱时再还呗。 二嫚立刻就愁拧了眉头,她内心里想,我哪里还能借到钱呢?主任把字条交到 二嫚的手,你拿回去让村里开证明吧。 打乡里出来,二嫚又遇见了她的亲戚——三河村的大宝。见了大宝,二嫚觉得 心里很有底气,就主动笑着脸走上前去,大宝啊,乡长也给我写了字条,你能不能 先借我些钱,我的孩子急着用啊。 大宝接过二嫚手里的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摇摇头,说,不是我不帮你, 我这个人心最好,再说咱们还是实在亲戚。只是我手里真的没有钱啊。 二嫚已无心再看大宝是个啥表情了,无奈地回家去,手里除了那张字条外一分 钱也没有。 在四方岭的村口,就着暗红色的晚霞,二嫚迎面碰到了养猪大户石虎,他正往 村外的粪场上推车送粪。 石虎说,二嫚啊,你回来啦?到乡里弄到钱了吗? 二嫚摇摇头,没有,有了就还你那一百块。 石虎说,我不是和你要钱,刚借给你哪能那么快就要?可惜了的你跑了一大天, 这多耽误工夫啊。 没办法。二嫚说,乡长都写了字条,也没弄到钱。 石虎说,乡长真能给你写条?二嫚你把字条拿来我看看。 二嫚就把乡长的字条递给他。在昏黄的晚霞里,石虎认真看着字条,无顾无忌 地出声念出来: 各有关部门: 四方岭村柳二嫚是贫困户,因家有学生读高中,生活紧张,我本人带头捐助其 现金二百元,用以解决生活之需。学生上学是大事,望见字予以资助为盼。 田郁 即日 石虎见乡长的字龙飞凤舞,真真亮亮地映在那张洁白的厚纸上,煞是好看。二 嫚,你真有本事,连乡长的字条都能弄得到,可真是不一般,太了不起啦。 二嫚摇摇头,可是孩子明天的钱还是没着落。咋跟家里交代,又拿啥给孩子送 去? 石虎慷慨地说,二嫚你别愁,把字条给我,你再到我家取五百块,连上回那一 百都算上,不用还了。让孩子念好书就行。 二嫚不解,你要这张字条干啥? 石虎说,你还不知道吗?我家的孩子快大学毕业了,我知道孩子念书的难处, 我要是有钱不会看你犯难。我把字条交给我儿子,让他看看,乡长就是乡长,多有 神威!将来也让他往这上使使劲儿。 二嫚觉得不妥,央求石虎说,这字条不当钱花,你还是给我吧,要不我欠你的 太多啦。 石虎眼睛一瞪,咋,嫌钱少?要不给你一千!见二嫚还纹丝不动地愣在那里, 石虎又说,要不两千吧,不能再多啦…… 说这话时,眼见着天黑下来,字条上的字已看不清楚了,只看到洁白的字条在 夜色中发出荧荧的亮光随风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