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妈拧着我耳朵一直拖到客厅,我拼命挣扎着,张嘴欲骂我妈时,只见我妈朝 我房间喊了起来:“喂,你的宝贝儿子回来了,你还在磨磨蹭蹭啥?” 我心里一惊,糟啦,我爸今晚也在家,跑到我房里准没干好事,而且听我妈的 这种口气,我爸和我妈还临时组成对付我的“统一战线”呢。 “跪下!”没容我多想,我妈的手又使上了劲,如雌虎发威对我吼叫着。我爸 这时也从我的房间走了出来,提着我的书包,那张驴脸比死了娘老子还难看,盯得 我心里直发毛。我爸不失威严地重复了句我妈的话:“跪——下!” 我乖乖跪下了,将脑壳垂得低低的。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只要我装出一副可怜 巴巴的样子,我爸我妈会放我一马的,起码也会免受一顿皮肉之苦。这回我的算盘 打错了,我妈手中多了把鸡毛掸子,我爸拿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粗绳索,丝毫没有 宽恕我的意思。 先是我爸问我:“小三,你每天都去上学了吗?”“嗯嗯,我去过学校……” “你去学校干什么?” “上学念书,听爸爸妈妈的话,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门门考试争取考— —” “那你的作业本咋都是空白?”我爸翻看起我的作业本,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扳起我的头追问,“说呀,心思是不是用在女同学身上,谁教唆你的?” 我不吭气,心里却在回答,我是跟你们学的,你们不把媚媚和小白脸弄到家里 来,大白天睡在床上“翻来滚去”,我会去捏小莉的屁股吗?我爸见我盯着他,心 里更火了,从我妈手中夺过鸡毛掸子,吼了声:“快说,是谁教唆你的?” “没谁教唆我。”我不服气顶了句。 “还说没谁教唆你,”我妈从沙发跳了起来,刚才好几次她要盘问我,都被我 爸阻拦住了。这下她再也忍不住了,夺过我爸手中的鸡毛掸子,狠狠朝我屁股抽打 了几下,“小流氓,下流坯子,还说没谁教唆你,今年过年钱柜的那三千元钱,一 定是你偷去孝敬了师傅,害得小舅替你背黑锅!” “我没偷,我不知道——” “你还说你没偷,没谁教唆你,”我妈挥动鸡毛掸子又准备狠打我时,被我爸 伸手拦住了,我妈气呼呼朝我爸翻下白眼,又退到沙发坐下。 我爸继续盘问我起来:“小三,我让你带给胡老师、还有朱老师刘老师的二千 元消费卡,你都给他们了吗?” “我都给他们了,胡老师一千元,朱老师五百元,刘老师五百元……” “你还跟老子说谎!”我爸终于发火了,拧起我的一只耳朵,指着茶几说, “你看看那是啥?”我抬头一瞧,脸刹时吓白了,只见茶几烟缸下压着那三张消费 卡。我是被我妈拧着耳朵进来的,跪下时也没好好看看茶几,这下可被我爸抓住把 柄了。 “你小子咋堕落到这种地步?”我爸见我垂下脑壳一声不吭,火气更加大了, “对女同学耍流氓,逃学、骗老子的钱,发展到今天对你爸你妈下春药……你说你 该当何罪?要老子如何惩治你?” 我狡辩地说:“爸,我没骗你钱,这二千元的消费卡是我那天上学丢掉……” “你小子还跟老子狡辩!”我爸朝我大吼了一声,“你妈可以作证,那老‘雷 锋’走前还说,是你亲手给他孙子小胖的,让他孙子当什么报纸杂志店的老板?老 ‘雷锋’怕你是从家里偷出来的,所以今天下午送到家里来了,走前还再三叫我们 家长好好教育教育你。” “你他妈太让老子伤心了,杨家咋养出你这种孽种。”我爸朝我的屁股踢了一 脚。“哼,”我妈坐在沙发上冷笑了声,“你们杨家本来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好?”我爸马上把怒火发泄到我妈身上,“你好小三咋变成这个样子。你 他妈天天就知道跟老子吵闹离婚,打麻将、搂着男人跳舞……” “杨志财,你说话放自尊点!”我妈也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我马丽华没在 外面吃喝嫖赌,没将那臭婊子带到家……有其父必有其子,小三还不是跟你这老子 学坏的!” “算啦!瞎子吃汤圆各人心里有数就行了。”我爸鼻孔重重哼了一声,“老子 的老婆跟别的野男人睡觉,也只有我杨志财宽宏大量……” “放你娘的臭屁!”我妈叉着腰冲到我爸跟前,连骂带喊嚷叫了起来,“你今 天跟老娘说清楚,老娘跟哪个野男人睡觉,你看到了吗?你抓到了吗?今天不说清 楚,老娘跟你没完!” 我爸我妈之间的“战争”又爆发了。 我幸灾乐祸地瞧着,心里却在悻悻想,我进家门看到的那个瘦长背影,准是胡 老师了。一定是他将我在学校的情况告诉我爸我妈的。还有小胖他爷爷那个老东西, 哼,假装学雷锋的老标兵,一点都不开窍!将来死了喂狗喂狼都不会有人同情。我 跪得太累了,趁我爸我妈唇战之机,偷偷爬了起来。我知道我是这场战争的“祸根”, 我爸我妈吵完后,一定不会饶过我,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得赶快溜之大吉到外公家 躲几天再说。 正在这时,我妈的手机忽然响了,没听几句,她马上大惊失色尖叫了起来: “什么,是小三雇的人……割了你的一只耳朵?” 我妈马上放下手机,操起沙发上的鸡毛掸子,疯了般朝我扑上来,“我打死你, 打死你!” 正当我慌忙东藏西躲的时候,我爸的手机也响了,没听几句,也像负伤的野兽 吼叫起来:“反啦!反啦!”加入了我妈围剿我的行列中。 我知道闯下弥天大祸了,我破坏了我爸我妈的“幸福”,犯上作乱。是我花了 五千元雇了那几个汉子,割了小白脸的一只耳朵,痛揍了媚媚一顿……而那几个汉 子的所作所为,等于是向警方、也是向外界披露了我爸我妈的“丑闻”,他们这回 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我了,此刻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出这个家。 我见我爸挥拳朝我凶狠扑了过来,忙将头一低,身子一晃躲了过去。我妈在我 身后伸手没抓住我,高跟鞋一滑,正同我爸撞了个满怀!我便从桌子底下钻过,飞 快冲出客厅,逃了出去。 夜已经深了。 喧闹的夜市开始冷落下来,那每隔一个钟头奏一段乐曲的钟楼钟声又响了,清 悦而又悠长,使嫌夜短或夜长的人都感到无限惆怅。 我从家里逃出来后,便来到人声嘈杂的夜市,怀着一肚子愤懑,在小吃摊拣了 个空位坐下来,买了一瓶酒,像大人一样借酒消愁起来。 我已喝了大半瓶了。 此时附近小摊还在反复播送那首《我想有个家》; 我想有个家, 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当我受伤的时候, 我就想起它, …… 望着周围有家的人打的或乘公交车回家的情景,我的心颤栗了,头一次感到孤 寂和哀伤。我毕竟是个十多岁的孩子,需要父母的温暖,需要家庭的真正温暖啊! 正当我再一次举起酒瓶的时候,忽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儿,好像是从我妈身 上散发的。我一惊,努力睁了下醉眼,原来是一对和蔼的中年夫妻站在我跟前,还 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男的在低声责备小摊老板:“这孩子喝成这个样, 你咋不劝阻一下?”小摊老板翻了个白眼,嘟囔着什么走开了。女的却关心注视着 我:“孩子,你不能再喝了。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我的舌头打着转儿: “我、我没有家。”女的又问:“那你父母呢?”“死了,他们都死了!”我大声 喊叫了起来。女的转头对男的说:“这孩子醉得很厉害,你让老板做一碗汤,多放 点醋。”又关心望望我,叹了口气,掏出手帕揩擦起我脸颊上的汗。 男的很快端来一碗汤水,女的接过,拿起汤匙又一口一口喂我喝下。喝了大半 碗汤水,我的酒也醒了不少。想起我六岁生病时的情景,我妈整夜守着我,含着泪, 一口汤一口水喂我……而眼前这位慈和的阿姨,多么像我那时候的妈妈啊!我不禁 失神喃喃地:“妈妈,妈……妈……”小女孩一听我喊妈妈,忙打了我一下,着急 地说:“这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阿姨露出责备的眼光,轻声阻止住小女孩: “青青,别这样对待小哥哥……他现在需要妈妈的温暖。” 我听着泪水一下涌了出来,掏出身上所有的存折,递给面前这位不知名姓的阿 姨:“我有许多许多的钱,好阿姨,你就当我的妈妈吧……你就当我的妈妈吧!” 阿姨看着我手中的钞票,抚摸了一下我的头,爱怜地叹了口气,说:“孩子, 你是有很多很多的钱,但钱是买不到妈妈的,也买不到母子的感情。” “不,不!我爸我妈说钱可以买到一切,有了钱就有了幸福……”我大声哭喊 着,猛一下扑进阿姨的怀里:“我要爸爸……我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