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后来,我决定写完这个残忍的故事。 那时候,李安平已经蹲了监狱。王明顶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农村老家,他说要在 爱民村买些地种,他说现在种地也挺好的,国家不收农业税还给补助,比城里省心。 我在写这个结尾之前,一件事情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是九菊在临死之前 跟我说的那句话,我应不应该告诉王明顶。 后来,我还是忍不住,给王明顶发了一条短信,我写道,九菊说李安平是你的 亲儿子,让你好好待他。 王明顶一直没有给我回短信,我不知道是他回乡下了还是手机换号了,或者根 本不愿意回我的信息。 过了能有半个月的时间,我开始写我小说的结尾,有一天下午,我收到一条短 信,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说,你怎么知道李三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根本不知道李三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只是知道这个消息是九菊临死之前 告诉我的,我没有办法再去问一个死人她告诉我的是不是真的。 我只能摇头叹息。 我在摇头叹息的时候,又收到一条短信,还是那个号码,他说:星期六下午两 点钟我在楼下等你,我们见面谈吧。 星期六,王明顶果然来了。 离老远我就看见他了,他的步伐有些蹒跚,身体看起来有些佝偻。走近之后, 我发现他的头发大多已经白了。 王明顶说,他把九菊安葬在爱民村的坟茔地了。他这次回来是要处理一下烧烤 店的事情,然后他就回爱民村种地了。 他说,你的短信我收到了。这些天一直没有给你回短信,是因为我一时还接受 不了这个事实。 他说,他埋葬了九菊之后,每天都到九菊的坟头去看她。他会带上一瓶白酒, 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小天,附近放牛的小孩都认识他了。 王明顶接茬说,我估摸着,不仅仅那个小孩子认识我,附近的那些大树,还有 乱七八糟的草都能认识我,虽然它们不知道我的名字,但肯定能记住我这张老脸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天天去看她吗? 我就是为了让她亲口对我说,李三是我的亲生儿子。 开始的时候,她总是闭口不答,我天天去,天天在她坟前跟她说话,后来你猜 怎么着,她真的出来见我了。 那些天,我喝多了说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眼望天空,天空有时候很干净,像水 洗过一样,有时候很埋汰,脸上有很多斑,像个垂死的老人。 有一天,我刚躺下,她就出来了,和我一起躺着,我们共同看天。就好像我们 根本就没有经历生离死别,还像以前那样是亲密的两口子。她跟我说,明顶,你能 把李三当亲生儿子一样吗?我说他就是我亲生的啊。她突然坐起来说,你怎么知道 的呢?我说,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吗?她说,你知道二十年前,我为啥急匆匆地出 嫁?我说,你不是因为算卦的说的吗?她说,其实那会儿我就已经有了李三了,干 等你也不来提亲,我只好…… 王明顶啊了一声,再找九菊已经踪迹不见。周围几棵大树的树叶在微风中沙沙 作响,天空还是像洗过那样干净,牛群在远处吃草,放牛的小孩骑在一头牛背上… … 王明顶说他仔细想了想二十年前,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二十年前的那一次,竟 然孕育了一个杀人的畜生。王明顶说,啥也别说了,这都是命运啊! 以后你有时间到爱民村,我再请你喝酒。我下午还要去看看那个冤家。告诉他 在监狱中好好表现,争取宽大处理吧,操,谁叫他是我儿子呢? 我看着王明顶的背影远去,觉得他佝偻的身子一下舒展开来,他的白发在阳光 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看到这些我真不知道我的小说该如何写下去了,就此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