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孟大学到了该说媳妇的年纪了,父母开始为他的婚事操心。 母亲请媒婆给孟大学物色了几个对象,有本村的有外村的,孟大学一个也看不 上。父亲知晓孟大学的心思,几次开导他说,你别再惦记着田青青了,咱家的条件 和人家不般配!不管父亲怎样开导,孟大学始终一言不发,就像个闷葫芦。到了最 后,父亲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对母亲说:看来这龟儿子除了田青青谁也不会 要了,咱死马当做活马医,你就请媒人跑一趟吧! 母亲抽空跟媒婆说了这事,媒婆就屁颠屁颠地往田青青家里跑了一趟。媒婆从 田家回到孟家,似有难言之隐,苦着脸好半天做声不得。问得紧了,媒婆才终于说 出实话:“人家不嫌别的,就嫌你孟家条件太差!”原来媒婆进了田家的门,刚开 口给孟大学说媒,田青青的父亲便仿佛受了莫大侮辱似的,脸红筋胀发作起来: “瞎扯毬蛋!他们孟家穷得叮当响,朝屋里扔块石头都砸不到一件值钱的东西,也 敢上我们田家提亲?你告诉孟德顺,凤凰不能配乌鸦,虎女岂能嫁犬子,我就是瞎 了眼,也不会让女儿去跳火坑!” 父亲听了媒婆的话,气得脸色铁青,瞪着孟大学吼了起来:“都怪你这狗日的 没有自知之明,癞蛤蟆想吃那天鹅肉,才带牵我们自取其辱!” 孟大学一时心头火起,也犯了倔,拧着脖子回应父亲:“我告诉你孟德顺,就 算我是癞蛤蟆,田青青是天鹅,我这癞蛤蟆偏要吃天鹅肉,吃定了!不信你撒泡尿 洗洗眼睛,咱走着瞧!” 孟大学竟敢对父亲直呼其名,把父亲气得直翻白眼。父亲举起烟锅打孟大学, 孟大学轻轻一闪便逃走了。父亲又空空空空咳了半天,连气都喘不过来,身子佝偻 得像只土蚕。 尽管提亲不成,孟大学与田青青依然经常约会,村头寨尾不时出现他俩的身影。 红土沟的男女老少全都知道孟大学与田青青在谈恋爱。田青青的父母听到风声以后, 十分严肃地对田青青进行批评教育。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劝说女儿 与孟大学一刀两断划清界限。谁知向来任性的田青青产生了逆反心理,竟然公开向 父亲表示,她这辈子非孟大学不嫁。气急败坏的父母将田青青骂得狗血喷头,父亲 一时冲动甚至还打了女儿一个耳光。田青青不哭也不叫,只是倔强地拧着脖子,一 动不动地逼视着她的父亲,黑洞洞的眼睛犹如两口深不可测的枯井。父亲被田青青 盯得心里发毛,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打她的耳光了。 就在被父亲打了耳光的那天晚上,田青青主动找到了孟大学。两人钻进竹林以 后,孟大学照例和田青青接了吻,摸了一阵她的乳房。他的手没再向下滑动,因为 他知道田青青一直在固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他的一切进攻都是徒劳。谁知田青青竟 然自己动手解开裤带,褪下裤子,小声对孟大学说:“今晚我全都给了你吧,你要 咋整都行。”孟大学一时反倒被吓着了,变声变调地说:“青青你这是怎么啦?… …我没那意思……我平时不过是跟你开开玩笑……”田青青十分认真地说:“我没 有开玩笑,我真的全都给你!”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孟大学“嗡”的一声头就大了。 他浑身打摆子似的颤栗着,将田青青放倒在铺满笋箨的竹林里,笨手笨脚地完成了 一次涅槃。 时隔不久,孟大学在村头遇到了田青青的哥哥田勇。田勇用不共戴天的目光逼 视着孟大学,警告他说:“狗日的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不准你再去缠我妹妹, 要是让我发现,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孟大学想到竹林里的那次涅槃,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和田青青已经把生米 煮成熟饭了,田勇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孟大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田勇说:“不 准我去缠你妹妹,我能做到;可要是你妹妹来缠我,我该咋办?男女之间的事,都 是两厢情愿,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无论如何,这话都有些恶毒了。田勇红不说黑不说,照着孟大学胸口一拳打来。 孟大学赶紧招架,一场肢体冲突在所难免。由于孟大学心目中已经把田勇当成舅子, 手下留情,于是便吃了亏,被田勇打得鼻青脸肿,淌了不少鼻血。 田青青的父母怕女儿出纰漏,除了限制田青青与孟大学接触外,还请媒人抓紧 为女儿找婆家。没过多久,他们便一手包办为女儿定了婚。男方是撒谷屯的,姓丁, 据说家庭条件不错,至少算个小康。美中不足的是,小伙子一生下来就是先天性的 兔唇,上嘴皮有道豁口,后来虽然去大医院做了修补手术,却留下后遗症,至今双 唇之间仍然夹着一条肉褶。据说算命先生曾为丁小伙看过相,说那肉褶子夹在双唇 之间,象征着天天吃肉,是福气呢。田青青的父母对算命先生的话深信不疑,暗自 庆幸为女儿找了个有福气的活宝。田青青却不以为然,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丁小 伙跟着媒人来田家订婚和递彩礼,田青青两次都避而不见。等丁小伙走了以后,田 青青冷着脸对父母说:“这门亲事反正我没同意,你们谁包办代替的,到时候就由 谁去丁家拜堂成亲!” 为防夜长梦多,田青青的父母和丁家串通一气,决定让两个年轻人尽快完婚。 丁家很快压了八字,并把结婚的日子定在当年的腊月初八。 眼看着婚期一天天逼近,田青青就像没事一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父母不敢 大意,暗中一直监视和跟踪女儿,一旦发现女儿与孟大学来往,便要横加干涉。离 结婚的日子还有一个星期,田青青便被软禁在楼上的房间里,大小便不出门,吃饭 喝水有人送。父母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妇人,天天教女儿做针线。田青青对枯燥 乏味的针线活不感兴趣,老妇人就呶呶不休地对她进行传统教育,向她灌输三从四 德之类的陈年旧货。老妇人离开之后,父母便从外面把房门锁上。 有天早晨,田青青的母亲打开房门给女儿送吃的,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后檐下 的窗子原来是钉死的,此时却大开着。窗口离地面足有一丈多高,田青青怎么能跳 下去?仔细一瞧,就瞧出名堂来了:床腿上系着一根很长的布条,通过窗口一直垂 到外面的墙根下。敢情田青青是用剪刀撬开窗子,再将床单剪成布条连接起来,从 窗口溜下去的。 田家一口咬定田青青的出逃与孟大学有关。田家邀约了一帮族人,气势汹汹地 来到孟家,找孟大学要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孟大学事先得到消息,穿过屋后的 竹林躲到山上去了。田家人没找到孟大学,就乒乒乓乓地乱砸一气,然后骂骂咧咧 走了。傍晚孟大学潜回家里,只见满屋狼藉惨不忍睹。虽说没什么值钱家具,到底 还是让田家砸坏了两口铁锅,三个坛子,还有一块门板。父亲是个废人,只能佝偻 在火塘边唉声叹气。母亲手里拿把菜刀,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哭骂,每骂一句,手 里的菜刀便向面前的木墩狠剁一下。据说这是天底下最恶毒的诅咒方式,能让受诅 咒的人家破人亡断子绝孙。要不是被人欺负到了极点,心里怀有深仇大恨,一般人 是不会这样做的。 田青青究竟逃往什么地方,其实孟大学一点也不知道。田青青离家出逃后一直 杳无音讯,让孟大学忍受了漫长的相思之苦。他变得沉默寡言,不修边幅,整个人 明显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