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了屋里,雪白的墙晃得俞红眼睛发蓝,脑瓜发涨。陈一兵给她安排的住处确 实不错,屋子挺宽绰,几张床,上边的被单、被子十分干净,好像从来没有人睡过。 陪她进屋的工作人员叫小刘,鼓脸、塌鼻梁,脸上有几个浅雀斑,她告诉俞红,愿 意住哪张床,随她便。想看电视也有,桌子上有一台29吋的大彩电。 俞红注意到,床下放有拖鞋和痰盂,一切都那么简洁而朴素。 “我来事儿,怎么办?”俞红气乎乎地说。 小刘说:“我给你拿卫生巾,你喜欢使什么牌子的?” “这里是拘留所吧?”俞红问小刘。 小刘差点笑弯了腰,说:“这里是民政办的收容遣送站,你住的是示范间,平 时还没人捞着住呢。”俞红问:“有出去的自由吗?”小刘说:“俞姐,别难为我 啦!你一来就登记了,备上案,你走失了,或者因故死亡,我就摊事啦,弄不好丢 了饭碗呢!俞姐你心烦,可以透过玻璃看看街景,我们的责任就是管理好收容人员。” 小刘走后,俞红打开电视,拨了一圈又一圈,没有想看的节目。突然,她想给谁挂 个电话,摸出手机,她想起刘亦林了,现在只有他是她值得信任的人了。挂过手机, 挂不通,难道手机摔坏了吗!她看看手机显示屏,没有信号,挺奇怪。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淡,县城像被泼上一层淡墨,透出陈旧感。街上很热闹, 有车辆与行人,匆匆而过,匆匆而来,不知他们都忙什么。俞红便有些愤怒,既然 没有犯法,干吗把我关在这种鬼地方? 门开了,小刘拎来食盒,里边有四样俞红喜欢吃的菜,还有一杯红酒、一碗米 饭。小刘说:“俞姐哎,你住这里几天,肯定要长十斤分量,好担心哪;胖了,漂 亮的体态就会走形啦!”俞红任性说:“我不吃!让他们放我出去。”小刘说: “这里多好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享老福了,很多人想住还没有这份福气呢。” 俞红说:“把我软禁在这里,你说正常吗?” 小刘说:“我只负责管理,其他一概不知。问这些对我来说好没用啊!” 没有胃口的俞红,望一眼饭菜,说:“小刘你吃吧,我不饿。”小刘说:“唉 哟哟,我还想不想干啦!”俞红说:“我的手机好像没信号,借你手机用一下好吗?” “俞姐,你别瞎忙了!这座大楼有电子狗,打不出去电话的。”小刘颇有点歉 疚。 俞红想自己完全被软禁了。几天就这样过去。那天中午,一直没有休息好的俞 红正躺在床上打盹,她已经习惯这里了,有好吃的,还有可睡的床,她不会相信就 这样一直住下去的,因为他们也耗不起。小刘进屋,表情神秘,伏在她耳边:“俞 姐,有一个大人物来见你!” 难道是老周吗!俞红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多日以来的委屈、愤怒与不满一齐 涌上来,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却想,头发凌乱吗?脸上有没有憔悴迹象?还 有,忘了涂抹唇膏了…… 内心复杂的她,眼巴巴盯住门。当杨坚强进屋时,她眼神怯了,不想见到的人 再一次见面,她知道来者不善。 “休息得好吗?”杨坚强开门见山就说,“小俞,有些事想通了吗?” “我想与老周通一次电话。”她要求说。 “完全可以呀!不过,我提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他说。 “我考虑了,只要达到我的要求,日记可以给他。”她说,“但你们不要限制 我人身自由。” “好啊!当然可以了。”杨坚强拨通了老周的电话,递给了俞红。 “喂,坚强吗?事情办得怎么样啊?”老周的声音清晰地传出,俞红的心差点 碎了。当官的自私、官场上的虚伪,很让俞红瞧不起。俞红处在这样状况,他想的 还是自己!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杨坚强,我是俞红。” “喔,俞红哇,你好吗?”老周问,声调柔和许多。 俞红突然恼火起来,她恨他虚情假意,恨他事情做得太绝:“老周,你太卑鄙 了!我本来想放你一马,你还弄起花招儿,把我折腾太惨了!我放不了你!”俞红 大声喊,生怕别人听不见。 杨坚强给小刘使个眼色,很快,俞红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了,原来电子狗又开始 工作了。 “俞红,你再这样反复无常,我真的不能管了!”杨坚强口气变了。 “放我出去!你要是继续妨碍我人身自由,我把你也捎带告上!”俞红大闹一 场。看来他精心谋划的行动彻底失败了。处在目前状况,杨坚强无法再实施他的计 划,弄不好连他自己也会被牵连上。杨坚强解释说:“小俞,我并不是软禁你,而 是为了照顾你,才安排你住在这里。你觉得事情无法解决,那好,你走吧。” “现在就可以走吗?”俞红问。 杨坚强点点头:“你本来就是自由的。” 俞红浑身轻松,走出收容遣送站她觉得挺迷惘的,不知自己该怎么办。突然, 她想起王三,那个黑道上的家伙,虽然生性残忍,在黑道里也有着义气的一面。俞 红拨打了王三的电话,过了好一会儿,传来王三懒洋洋的声音:“喂,哪位?” “王三哥吗,我是俞红啊!” “哪个俞红?”王三正与几个人打麻将,“忘了我吗?王三哥,你捅了我几刀, 我没报案,对不对啊?”俞红提醒说。王三的声音阴冷:“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想 打仗啊!” 俞红哈哈一笑:“说我心目中的王三哥是英雄,没想到也是狗熊!那天我搭乘 你的车,不是说有事找你吗?现在买卖来了!你敢不敢做?” 王三想起俞红,自嘲地大笑,说:“你在哪儿呢?”俞红环顾左右,说我这儿 有一家叫“可心”的仓买,还有一家红蜻蜓婚纱摄影。哦,街口有一个红绿灯…… “俞红说到这里,发现一辆轿车发疯一般冲她撞过来,车轮吱咯咯怪叫着。俞红幸 亏有心理准备,她急忙跳到商家的台阶上。那辆轿车的车门被刮掉了,发出尖利的 声响,连停也没停就仓皇逃走了。 俞红捂住怦怦狂跳的胸口,感到头皮发麻。 “喂、喂,发生什么事啦?”王三在手机里胡乱喊。 俞红感到一阵后怕。那个司机喝多了,还是有意而为?俞红清醒地看出,司机 其实就冲她来的,只要撞上她,不死也成为植物人。王三的声音终于让俞红定住神 情,她拖着哭腔说,王三哥,差一点再也见不到面啦! “什么鸡巴司机!记住车牌号了吗?王哥给你出出气!” 俞红说:“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司机是故意想撞我,幸亏躲闪得快!” 王三在电话里骂道:“那司机瞎了狗眼啦!老妹子,车在哪里,我他妈擂他一顿!” 俞红说:“不必了,车跑了,天黑,没看清楚。王三哥,我到哪儿找你?” “这么着,我开车接你,行不?”他说。 “王三哥,要快哦!”俞红沉不住气了。 过了半个时辰,王三开着他那辆车,停在俞红的面前,他向俞红摇摇胳膊,俞 红马上钻进他的车里。 他的车驶过一条偏僻的小街,停在一家麻将馆门前,他说:“老妹子有钱吗? 借我三百块钱,今天他妈的手气不好,输了个精光。”俞红焦急地问:“王三哥你 还玩啊?”王三嘿嘿一笑,说:“三哥还赌资,结了账就跟你走,到哪都中。” 俞红总觉得他的话里充满淫意,心里很不痛快,只是事情闹到这步田地,无法 收场了,只好取出三百元钱交给了他。王三嘿嘿一笑,露出烟熏的牙齿,说:“老 妹子,你真敞亮,比我媳妇强百倍。” 他进了屋后,隔着门玻璃,她见屋里有几桌麻将,王三到一张桌前,给一个人 二百元钱,那人又找给王三四张十元的钞票,王三把钱塞进牛仔裤的后边小兜里, 他与几个人争辩几句,方走出来说:“老妹子上车。” “去哪里?”俞红问。 “找个清静处谈谈吧。噢,我还没吃饭呢!”他说。 俞红很后悔找他,剩余的钱不吭不哈揣自己的兜里,又要找饭店,那肯定自己 还得破费。王三发动了车子,俞红无法拒绝了,她只好上了车。王三说:“老妹子, 咱们到哪家饭店?”俞红心里拿不准哪家饭店,突然想起“随缘”,几次去那里, 饭菜可口,价格公道,印象颇佳。再说,俞红与老板已经很熟,属于回头客了。她 说:“去‘随缘’饭店吧。” “好哇,‘随缘’,很有意思。”县城不大,很快就赶到了那家饭店,一进门, 俞红就后悔了,因为她见大厅里有一个熟悉的人,大口喝着酒,早已烂醉了,仍然 喊服务员上酒。 那人就是宋彬,一副潦倒的样子,他喊服务员的时候,看见了俞红,眼睛怔怔 的,愧疚感慢慢浮上面颊,表情很难看。王三见有人盯着他俩,心里挺不痛快,瞪 了宋彬一眼,说:“老妹子,进单间。” 坐在桌前,俞红心事重重,酒水也不沾,默默注视王三又吃又喝。吃着,王三 打个饱嗝,用纸巾揩着下巴的油水,说:“老妹子,啥事,说。你王三哥能背能抱 也能扛得起来!” “王三哥,你知道谁雇你捅我的三刀吗?” 王三眼睛瞪圆了,说:“你想秋后算账吗?老妹子,干这行你还嫩一些!”说 着,他敞开怀,露出胸前纹的青龙。俞红笑了,轻松的表情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她 说:“我为了把事压下来才问你,三哥,想置我于死地的人的老公,其实与我是情 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