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晚江小诺给蕊妮的事情定了性。她分析一定是徐子清打听得太拙劣,被蕊妮 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敷衍了个破故事让他来交差,自己却琢磨着弄个揪心版来 折磨她。但她那个版本也未必就不是真的,或许她添油加醋夸大其辞,把一株草夸 大成一棵树,可那到底是一株怎样的草呢?含羞草、薰衣草、罗勒,还是别的什么? 江小诺不想放过一点事实,却不敢轻举妄动。非要较真儿地逆流而上,打听钟泽的 少年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但是一想到水千条山万座,他们曾走过,她就觉 得委屈,觉得没能跟钟泽出生在一个医院,打光屁股就认识是人生最大的遗憾。她 自己也清楚这并不能说明她多爱他,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乐于钻这种牛角尖,虽明白 是自讨苦吃徒增烦恼,却还隐约有点快感。她被春夕的空穴来风吹得晕头转向又乐 此不疲。 想着想着,难免善良地推己及人,蕊妮今天对她的迫害大概也是出于相同的心 理,一想到别的女人游走在自己男人鲜嫩的过去,真是怎么劝自己都咽不下这口气。 蕊妮心里对她和子清的无辜一清二楚,可还是会没头没脑地想使使坏,示示威。下 午时江小诺还觉得两人无冤无仇,她这歹心未免起得无缘无故了吧,晚上就一下子 反应过来了,她在蕊妮心里也是一个“春夕”啊!这样想来她又后悔了,不该下午 亢奋地表演故意气她,弄不好本来小小的疙瘩加粗成一个心结了,淤血变血栓了。 蕊妮确实假惺惺,不真诚,但至少还是通情达理的聪明人。跟子清结婚后,她主动 对江小诺示好,奋力表现出大家闺秀的既往不咎。不管这是策略还是老练,人家至 少还是敬着你的。要是直接撒泼发狠,也不是没理由啊。这一下突然发力,大概是 积压太久了。爱情总是排他的,疑神疑鬼也难免,为了捍卫自己,有嫌疑的都干掉, 宁枉勿纵。反复想了几轮,竟然惺惺相惜地理解起蕊妮来,还不都是怕男人厌倦了 安稳,心血来潮想重拾飘零的旧爱。女人之间,愤恨、理解,往往都是没道理的一 瞬间。 后悔自己没故意输一场让她放松警惕,反倒睚眦必报激化了矛盾。旧情人老婆 的小恶意,该忍还是要忍的。下次得好好对人家,请她吃饭,点二百个素菜,表示 志同道合双手赞成健康生活。 “小诺,江小诺!”徐子清声音沉郁。 “有事吗?”江小诺觉得应该对他冷淡点,以表示对蕊妮的体恤。 “我心里 很烦。” “心烦拜佛去,找我没用。” “你愁眉苦脸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的! 人和人的差异怎么就那么大呢!”徐子清来气了。 “那你想怎么的?我怎样才能安慰你受伤的心?”江小诺依然心不在焉。 “我跟妮子吵架了,我真想不明白她想怎么样!” “我马上要录音,今天公司赶一批鬼故事。我为了中午招待你吃饭,只能现在 投入工作了!” “够仁义,那午休见。” 大早晨九点,刚到上班时间,徐子清 丧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江小诺就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估计昨晚是被连夜审讯了, 搞不好还用了刑。不明就里的徐子清成了牺牲品,在两个女人的较劲中充当了最宝 贵的受害者。 “你说她是不是疯了?”碰面时,徐子清耷拉着两个黑眼圈拧着眉毛说。 “谁?” “还能有谁?我老婆。” “那得问精神病院。我虽然比较博学,但暂时还不怎么懂医科。”江小诺挺内 疚,但还是脸不变色心不跳。 “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你被老婆灭了,我就必须得安慰你呀!回头你觉得她不好,我好,这不破坏 你们家安定团结吗?” “你还少破坏我们家安定团结了?妮子说咱俩把别人都当傻子,明明谢了幕, 但就是不淡出,随时准备拍续集!”徐子清估计是被折磨坏了,憋得不说难受。 “怎么都是演戏的事?听不懂。”江小诺不想摊开了谈,觉得很尴尬。 “少装。那是比喻,影射着说。” “真有文化。” “你说就咱俩,不到二十就互相看清了,纯得跟自来水似的,她怀疑什么呀, 这不没事找事吗?” “你也别抱怨。女的都一样,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实在没沙子,也得找个什么 抨击抨击。”江小诺知道自己错了。 “刚结婚时候也不这样啊。动不动还跟我夸你,说你大大咧咧呀,见过世面呀, 单纯可爱呀。怎么还越过越起疑心了呢?上次给你带包,她就不高兴,吊着个脸。 你说去之前她也知道要给你带,你也给钱了。举手之劳的事,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江小诺想起上次徐子清公干去法国,问江小诺有什么想要的。江小诺琢磨着LV 会比国内便宜两成,而且新款还不用预订,就让他带了个包。谁知LV不是一般牛, 持一张护照只能买两个,而光蕊妮就让子清买两个。子清眼看着任务无法完成,就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以为急中生智地想了折中的办法——蕊妮一个,小诺一个。小 诺自然是露出满意的笑容了,愿望实现,还省了将近两千块钱。蕊妮就不同了,要 两个给一个,双胞胎变成独生子,竟然被江小诺占去一个指标。难道连买东西这样 的小事都要跟江小诺机会均等?老婆和朋友眉毛胡子一把抓,太分不清里外拐了! “虽然那事是我占了便宜,但我还是得说实话,那事你做得欠妥当。你看,人 家是你媳妇,你要先满足她的愿望。应该两个都买给她,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无比优 越性,回来跟我解释一下就行。虽然我会有些失落吧,但是也可以理解。要我是蕊 妮,我也会来气的。”江小诺觉得蕊妮的气生得有道理。 “有什么可来气的?咱俩是同学,那么多年老交情,跟亲人一样的。对,是老 婆比朋友更亲,但是就算是客气,就算是为了面子,朋友托我办件小事,我也得给 办好吧。你让我带个包,我回来告诉你,只能买俩,都给我老婆了,我好意思吗我!” 徐子清晃荡着脑袋说,一脸苦相。 “有道理。我真有可能会不高兴!但是你要想清楚,我生气不能把你怎么样。 蕊妮生气了,你可有好日子过了!这事怎么说都有道理,但是女的都会记得这些, 积累在心里,时间长了就得爆发一次。你要理解。” “凭什么呀?我理解她,谁理解我呀!我怎么摊上你们俩,一个个外边装得人 似的温文尔雅的,其实疯狂暴躁!你说她怎么想的,我怎么可能跟你有奸情!我有 病啊,我家里养一老虎,我还出来找一狮子。这狮子我还早就认识,一点新鲜感没 有。她怀疑咱俩,她还不如怀疑地球转不转呢!” “就是,我一个宇宙超级美少女,我哪看得上你呀!回去告诉你们家蕊妮,别 自己家东西当宝似的,搭俩金条,我都得琢磨琢磨要不要!”江小诺忍不住抢白。 “别逗了,你还宇宙超级美少女?你宇宙超级自恋女吧你!” “这话回家说去,你们家那位,估计爱听你糟践我。” “倒也没那么夸张。她其实挺喜欢你的,主要是这阵子看我气不顺。”徐子清 又开始装客观装男人了。 “反正你还是细心点,说什么你都顺着呗。人家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还是你 孩儿他娘,就算有点小脾气也是应该的。该哄就哄呗。” “我告诉你,我结婚以后就认识一个字,心字头上一把刀——忍。我整个一忍 者神龟。女的絮叨,战斗力强,这点在你这儿我就领教过。我一般都不吱声。她就 是挖我们家祖坟,我都不拦着,还给递铲子!”徐子清陶醉在对自己忍耐功夫的描 述上,声情并茂。 “我是多想相信你啊!就你一天争强好胜的,不可能。”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早被她洗脑了,进门立马披上羊皮。婚姻对我来 说没别的,就是四个字——逆来顺受!” “那怎么还能吵架呀?你全忍了,打你左脸。你把右脸挪过去让她打,不就得 了。” “她太胡搅蛮缠。你知道昨天……咳,不说了。”徐子清忽然收了话头。 “昨天怎么的?不仅挖祖坟,还盗墓了?”江小诺知道昨晚的事一定与自己有 关,想忏悔却还忍不住好奇,打岔着问。 “昨天她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问咱俩以前小时候上没上过床。你说这不有 病吗?”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了。 “想象力真丰富。”江小诺想不到蕊妮竟然会有这样的疑问,越发后悔自己玩 笑开大了,搞得那么沉着的蕊妮一回家就急不可待出这口恶气。 “你说咱俩好那时候,别说咱俩,咱们全高中也没谁跟谁上床啊。就是那最不 要脸的女的,就二班那个大长脸,她不也就是跟一男的在操场接吻吗!咱那时候觉 得多伤风败俗!咱俩就挺高调了,放学手拉手回家,接吻都偷摸的。” “那你倒解释啊,你跟蕊妮说清楚了,告诉她咱们在多纯洁保守的时代,名义 上轰轰烈烈,实际上清清白白。” “我说了,人家扫了我一眼,说,敢情是时代不允许啊,那后来没发展发展, 把课补上啊?你说,这多家庭妇女,尖酸刻薄又小家子气。这哪像她嘴里说出来的 话,整个一一百四十斤以上更年期妇女。” “反正你还是得说清楚,别让她误会了,你一已婚老男人,我还是纯情少女呢, 我的名声一定要洁白。” “你说,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我跟她解释什么。我早知道婚姻生活就是隔三岔 五的老实交代疲劳审讯,我宁愿孤独终老!这不无事生非吗?我之前也跟别的女的 好过,你说她昨天怎么就揪住你不放了呢?” “你还替我打上抱不平了。你脑子转不过来弯啊?你媳妇昨天还怀疑咱俩,你 今天就找我吃饭,你可真是顺着媳妇的意思走。” “那你让我怎么办?这种事,我好意思跟谁说呀!再说清者自清,我不能因为 别人说什么就不和你来往。这么多年了,你就是我亲妹妹。” “哥哥,你真感人!”江小诺真有点感动,其实他们同岁,徐子清还比她小三 个月。但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把自己当哥哥,处处维护照顾着她。 “你才发现啊!别人都不让着你,就我让着你。” “这是粉丝应该做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对了,顺便问一下,当初是你要把 钟泽介绍给我的?” “我跟人家又不熟,我忍心那么坑他吗!是妮子说的,他俩本来也好些年没见 了,这不钟泽来参加我们婚礼,妮子觉得各方面都挺好,就想划拉给你。” “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她倒真是到哪儿也放不下我,深情厚谊!”江小诺打算 以后不拿耳朵听蕊妮说话了,反正也没真的,拿鼻孔听就够了。 “你别阴阳怪气了,钟泽好歹你还是满意的。” “喝点吧。与尔同销万古愁!”江小诺端起酒杯,打心眼里心疼徐子清,为自 己昨天的尖酸刻薄感到十二分的后悔。 “销!”徐子清与她碰了杯子,还是一脸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