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窗户还没有大亮,屋外响起“扑扑”的拍翅声。起先都以为是哪条早发的船惊 醒了滩上的宿鸟,后来响声越来越激烈,还夹着细弱的尖叫,家狗青混也越叫越厉 害。何神仙两公婆才觉得不对头,赶紧披衣爬起来,大门一开,不由又惊又喜:牵 挂在柚子树之间的渔网上,一只孔雀样的大锦鸡一头钻在网眼里,怎么也挣脱不出 来。青混摇着大尾巴在它身后乱窜。 何神仙脚没有抬够,身子先出了门槛,一头栽在院子里,就那样连滚带爬地扑 过去,—把搂住那只锦鸡。 “手脚轻些!”何神仙看着老太婆一点一点地帮锦鸡把头退出网眼,心痛得不 得了。 脱出了网眼的锦鸡伸直颈子,张开翅膀,只一晃,就往一边倒下了。 刚才他们只顾了锦鸡的头,锦鸡真正受伤的地方是脚。那只脚血糊滴答,骨头 露出惨白的裂口。一看就是中了埋伏的夹子。 “狗屎!”何神仙牙骨咬得“咯咯”响。 偷猎明令保护的禽鸟,原来只听说是外湖的事,现在内湖也一日日多起来。何 神仙骂娘最狠的话是“狗操的”,但是骂这帮人改成了“狗屎”,他觉得这帮人连 狗都不如,最多是狗屎。这帮人包括偷猎、买卖以及烹吃明令保护的禽鸟的所有人。 好在伤口不深,小心在意地一点点洗净,让老太婆找出女儿留在家里的西药和 纱布,敷上扎好,何神仙才轻舒了口气。 锦鸡摇晃着,踮了踮,总算站住,畏畏缩缩地傍在何神仙胸前。何神仙蹲着, 一遍遍地抚着它的颈子、背脊,捋它的五颜六色的大尾巴,半天舍不得站起。 也是有缘。何神仙白天摆渡,夜里巡湖,睡在船上,昨天夜饭酒又喝多了,一 觉睡过了头。到底年纪不饶人,越来越不胜酒力了。一条船上巡湖的好几个,并不 在乎少他一个,只是他自己一夜不去就会不过意。巡湖的收入别处是按出工的日子 算的,他们这条船从来就是平分。一条船上吃喝,—条船上睡觉,一条船上拉屎拉 尿,闹不好还一条船上跟人玩命,计较个卵!只要不是家里实在有离不开的事,谁 都不肯随便缺工。 “不要圈,就随它在院子里自在。青混看着,莫让生人、野物碰它,若是它想 走就随它飞走。” 何神仙一边交代老太婆,一边拍青混的大头:“夜里我会回来,它要出了事, 我就要你的命。” “只管走你的,老不死,流涎。”老太婆挥了挥手上的围裙。 青混很讨好,摇着尾巴把何神仙送到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