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管小健对妹妹一向是又爱又恨。管小丽从小就脑子灵、小嘴甜、八面乖巧、漂 亮干净、到哪里都人见人爱。管小健仿佛就是为了反衬他妹妹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管小健记不清什么时候起,妹妹成了他的舵手。记得刚上学的时候,有一次,他和 在单位幼儿园小班的妹妹结伴回家。管小丽决定一人买一个棒棒糖。管小健选的是 兵乓球大的、横切橘片形状的橘片棒棒糖;管小丽要的是一只耳朵折下来的红眼睛 小白兔。是管小丽眼尖,最先发现一对流浪乞儿的。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抱着一 个一岁多的婴儿,他们在一个避风的街角。小丽拿胳膊撞他说,看,他们没有爸爸 妈妈!管小健看到了。管小丽又说,她眼睛那么大,她想吃我们的糖!两兄妹警惕 而好奇地慢慢走过那对流浪孩子。走过后,两兄妹不断回头看,那个抱着婴儿的女 孩,也一直看着他们。她在舔嘴唇!看见没有,她很想吃!管小健又回头看,他停 了下来。妹妹补充说,她肯定从来没有吃过!我敢打赌! 管小健说,那……我的给她吃吧…… 橘子的不好吃吗?妹妹说。说着,鉴定似的踮起脚,吃了一口哥哥手上的棒棒 糖。其实一买来,他们都互相尝过对方的糖了。 管小丽又舔了一口哥哥的橘子糖,眼睛一直瞄着看着那个行乞的女孩,是怪可 怜的。她同意地说,你真的不爱吃了? 我爱。管小健老实地说。 可是,我的兔子糖可好吃了!妹妹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个味道的!而且,你 看,小白兔身子每个地方都不一样,不像你的橘子片,随便掰一半,两边都是一样 样的。 管小健看看妹妹的糖,又看自己的糖,妹妹没有等他完全跟上趟,就直截了当 地说,对啊,我的不能分,你的分一半给她好了,一半就好了。让她吃一下解馋, 好不好? 这让管小健很高兴。他本来是想把糖都给那个大眼睛的小女孩,妹妹这样一说, 那他还可以吃到一半。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兄妹就一起回到那对流浪小孩身边。管小丽龇着牙做示范,深怕哥哥控制不 好,咬坏了。管小健把咬到自己嘴里的那一半,吐在手心里,递给那个女孩,说, 我们一人一半吧。行乞的女孩笑了,伸出非常肮脏的小手,接过管小健的糖,放到 了自己嘴里。 两兄妹在回家的路上,管小丽说,棒棒糖不能咬的,只能舔着吃,不然你会割 破嘴巴,还会上火喉咙痛。我也慢慢舔,等你没有了,我再给你舔小白兔,我们就 一人一口地慢慢舔,好不好? 管小健说好。他就小心翼翼地舔着自己的半块橘子糖。妹妹看着他说,哎,你 不要老舔棒子这边,不然会掉掉的。掉掉了那我才不给你! 最后,那个最厚道的爷爷,有一次都忍不住叹息地说,公平啊,一正一负,不 能天下的好孩子都给了我们管家。爷爷这一句,基本肯定了这世界的公平运作。 现在,管小健看着电话发呆。不打是过不了关的。管小丽肯定要追问过来。七 千多块贴进去,妹妹没有骂狠话,算是很心疼老哥了。一千五的电脑再不努力争取, 真是说不过去。可是,打这个电话,多么多么难啊。刚才警察那一声哼,他回想起 来就心有余悸。真难受啊。 最终,管小健还是按重复键打了出去。电话很久没有人接,管小健几乎没有勇 气坚持了,他巴不得那电话就是没有人接,但电话那头却有人的声音了——说!什 么事! 那声音厌烦至极、听起来怒发冲冠。管小健嗫嚅,对不起,我真的是见义勇为 啊…… 那个警察没有骂他神经病,对方沉默着,也许是咬紧牙关。但终于没有等到管 小健拉里拉杂说完,一声惊雷在耳:谎报案情!半个月了,你才想起说真话?到底 哪一次是真的?你以为警察是你随便糊弄的二百五? 我没有……我只是…… 笔录是你自己签名的!我们强迫你了吗?再胡扯八蛋谎报案情,我拘留你! 警察摔了电话。 管小健第一次想哭了。 这一次的强烈委屈,使他难以自持。给管小丽打电话的时候,他几乎有点哽咽。 说我报假案……我几乎……连命都搭上了……他说要拘留我……我…… 管小丽让哥哥磕磕巴巴地说,她显得愤怒而安静。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很痛……伤口其实很痛……更难……受的是… …别人,很多人都说我傻……他们的眼神……你说,我到底怎么做才好? 管小丽觉得她哥哥掉泪了,她也喉头发紧:……哥,你是……对的……妹妹声 音很小,但是……这个低语般的肯定,让管小健哗地泪流满面。他停了好一会儿, 他没有办法开口,直到胸口不再肿胀能平缓喘息了,他才说:我知道我是对的。可 是,在现场,当场就有很多人说我傻;我也不想搅这个浑水啊。那你,怎么能见死 不救呢,这也没有什么。男人嘛,总有冲动的时候。后来我也知道,我这样是,很 傻,死了都白死,我更不想,范经理和你,担心,我在外面惹是生非,我身后代表 一个朝阳企业。所以,我想就算我自己的事,过去也就算了。可是,没想到,他们 ——更多的人说我二百五。怎么会这样呢?现在,你要我跟警察讲真话,我讲了, 警察竟然说我谎报案情!连警察都不相信我了,还有那个,我救过的女人,她为什 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没有要她出医疗费,可是,她看我一眼,说一声谢谢都不, 能够吗?我真的就,那么傻吗…… 你必须找到那个女人。她能证明你。管小丽说。 我去哪里找啊,管小健叹气,她根本躲着我。 那好,你找报纸。先把这个不仁不义的女人,揪出来!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