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先生思忖片刻,不看主人,也不看大家,眼光跳动着朝着屋顶。他说:“这 就成了,华岳西来云似盖,黄河东流波如山。对法上不存在大毛病,不俗不雅。换 个对法,兴许还有不同的结果。”向先生一定还有不同的对法,但他没有再往下说。 人们便也不再等待。于是有了新话题。 屋里一阵骚动不安,女主人又向炉子里添了几次煤。聚会终于散了,门帘被一 次次挑开。人们踏着月光各自回家,后半夜月亮更亮,人看自己的影子看得更清楚。 过了一些天,懋和庆决心要把补上的对联落在纸上。这天懋来找庆,庆找出那条空 着的虎皮宣,请懋落墨,懋的字是优于庆的,庆为懋研好墨,然后由懋执笔,把 “黄河东流波如山”落在了纸上。 懋写完对联,单把庆叫到向家后院,悄悄对庆说:“庆,你经常去我家,看见 一件事没有。” 庆说:“都、都是黑夜。” 懋说:“你没看见?” 庆说:“黑灯瞎火的。” 懋说:“坏了,我大妹子的肚子大了。” 懋的大妹子便是那个歪桃脸闺女大果。 “有……有了?”庆问。 “有了。”懋说,“你说这是谁的事吧,我娘叫我查证,大果肚子里的物件怎 么也得有个出处呀。” 庆思忖一阵说:“我倒想到一个人。” “我也想到一个人。就是他。”懋说。 “就是他,没跑。”庆说。 懋和庆一下就把那个人猜了出来。为了得到最后的证实,懋便差庆去找那个人 对质。庆虽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为了哥们儿义气,还是答应下来。 庆找的是吉祥。 一个下午,庆把吉祥从家里叫到村外,俩人蹲在村西的柳树坑旁。吉祥早已猜 出庆为什么要找他,脸上挂了一路微笑。村人常看见吉祥脸上这种笑容,有几分嘎。 两只长着萝I 、花的眼睛眨个不停。 庆蹲下,吉祥也蹲下。 “祥儿,”庆说,“有件事懋让我问你一句话。” “没话你也不会找我呀。”吉祥说。 “你看见大果的肚子了没有?” “黑灯瞎火地看一个闺女的肚子干什么,你看见了?”吉祥反问庆。 “我看见了,大了。”庆说。 “大了?喝粥喝的吧,粥里放着山药,肚子就爱大。” “从下边往上大的。”庆说。 “哈,这就非同小可了。”吉祥显出吃惊,“谁的事?” “懋想到一个人,我也想到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光在炕沿上坐着,挨着大果烤 火。”庆说。 “庆,你这是要往哪儿拐!”吉祥机警地站起来要走,但脸上的“笑容”不减。 “祥儿,”庆叫住吉祥说,“蹲下、蹲下。” 吉祥又蹲下来。庆把吉祥的肩膀狠狠一摁,吉祥坐在地上。庆说:“快,快招 了吧,你。” “谁招?”吉祥说,“谁办的事谁招。” 吉祥又站起来要走。庆又把吉祥摁住。 “我看见了。”庆说。 “我不信,谁办事还能让人看?”吉祥说。 “我看见大果跟你出去过,你先走,她后走。”庆说。 “哪天?”吉祥问,又机警起来。 “华岳西来云似盖。” “哎,怎么就数你眼尖?”吉祥说着又站起来,但他不再走。 其实吉祥这是“招”了。至于“华岳西来云似盖”那天,是庆蒙的。 吉祥看事情已经躲不过去,就将大果的肚子是怎么大起来的一五一十告诉了庆。 那天,人们正为那条对联对得热闹,炕上又是新媳妇挑眼睛,白妮煮肉,吉祥 就在炕沿上拉了一下大果的手,大果没躲。他又摸了大果的脚,大果还是没有躲。 吉祥就把大果勾出了屋。主人家有个放柴草的闲屋子,正是个合适的幽会之处。就 着柴草,大果不仅懂了男女之事,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 果真是那两条对联惹的祸:华岳西来云似盖,黄河东流波如山。 后来大果在众说纷纭中嫁了人,自此再没有回过笨花村,据说生了个儿子,眼 里也生着萝} 、花:胎里带出的。吉祥不再去大果家扎堆儿对坐,他有了新去处, 晚上踏着一路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