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第二次选举再次降临,我们抛弃了他。当然,我们也没有选风端先生,理由 是:一个使大家不再相信奇迹的人是多么的令人生厌啊! 记忆被移植的人“是沃特先生的心让我来爱你。”一个叫罗塔的流浪汉来到真 理路二十七号,他按响了芒果女士的门铃。 芒果女士急匆匆地来开门。她穿着睡衣,头发凌乱,正从一个男人的怀抱里赶 来。 “你这个挨千刀的,你的心终于回来了。”她扑进罗塔先生的怀里,使劲又疼 惜地拍打着他的胸脯。 “请不要诅咒我,也请不要在我的怀里哭泣,芒果女士。请叫我罗塔先生。我 是一个流浪汉。”罗塔先生因享受了一个女人温柔的哭泣而激动不已,但又胆战心 惊。 不过,沉默了一瞬间,罗塔先生将手按到了心脏的位置:“哦,亲爱的,请允 许我这样叫你——现在我正在用沃特先生的心在说话——这颗心爱着你。” 芒果女士转涕为笑,她拉着罗塔先生的手,来到了里屋的床前。一个男人正在 酣睡,她一把将地揪起来,把他的衣服扔到了屋外,又在那个男人的屁股上踹了几 脚。 “亲爱的,欢迎你回来。”她再次拥住罗塔先生,他们倒在床上,有如两条下 雨天互相缠绕的蚯蚓。 这是发生在前天下午的事。沃特先生的心回来了,一时在我们镇子上传得沸沸 扬扬。 多年前,我们的镇子与自由镇发生了一次战争。与所有的战事要不起因于政治、 要不起因于女人一样,那一次,我们打着维护光荣镇尊严的旗帜,出征了。 而沃特先生是最独立的骑士。他备好了火枪、火药,腰间还挎着一把锈迹斑斑 的佩剑,骑着一匹牡马跟随着大部队上路。他总是不紧不慢,不属于任何编制,也 无人能节制他的行为。当我们与敌人激战正酣时,他却趴在大树上隔岸观火。当然, 他也不时帮点小忙,比如报告敌人的数量、阵型的排列(当然,他也把我们的人数 等情况偷偷地告诉敌军),更多的时候,他像个无所事事的看客,一枪也没放,那 把剑也仅仅用来砍一些树枝、荆棘什么的。 那一战,我们伤亡惨重。由于镇子上缺少医术高明的医生,我们镇增添了不少 四肢不全的人。他们或被收容于养老院,或直接扩充了乞丐的队伍。 没有人想起沃特先生没有回来,只有他的妻子芒果女士在四处打听他的消息。 那些年里,每天清晨,她就守在通往自由镇的路边,每看到有一瘸一拐的人走 来,她就迎上去询问。 那些年里,镇子上无数的男人去敲她的门,他们都想在那里得到些便宜,不花 钱的便宜。可是她都将他们拒于门外。后来,她索性将自己装到一个皮套子里,痴 痴地坐到屋顶上张望,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人用力地叩门。 “我来自自由镇,芒果女士。你的丈夫沃特先生的手把我带到这里。”她从猫 眼里看去,一个矮墩墩的男人隔着门跟她说话。 “我丈夫的手?”芒果女士问了一句。“是的。请打开你院门旁边的狗洞,我 让你看一个东西。” 她把狗洞打开,一只手伸进来,它干瘦干瘦的,但上面一个明显的疤痕,让她 认出来,那是丈夫的左手。 芒果女士哭出声来,她握住了那只手。她打开大门,却发觉那只手正长在那个 矮男人的身上。 “请不要诧异,芒果女士。这是你丈夫的手,现在也是我的手。我可以给你讲 一讲事情的原委。”那个叫哈沙的矮男人说道。 他说到那次战事。他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不仅为自己人收尸,也为敌军掩埋 尸体,甚至也为动物们举行盛大的葬礼——那一仗,因为交战的地点主要是在大树 林,很多动物纷纷遭殃。正是在一群倒伏于地的野兽中,他们发觉了一个四肢完好 的死者,他就是沃特先生。 “芒果女士,我们珍惜一切的生命,也从不会浪费任何的资源,即便是在战争 中。 “我们珍重上天赐予的血肉,在战后清扫战场,总会帮各种动物包扎伤口,虽 然,我们的战地医生常常会把狗腿接到狐狸的脚上,把兔子的皮毛缝补到豹子的身 上。 “出于同样的人道考量,我们医术精湛的医生们也为伤员们进行各种移植手术。 芒果女士,现在我要很悲伤地告诉你,你的丈夫沃特先生不幸离开了人世,我们也 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不过,我也要很高兴地告诉你,他身体的某些部位还活着; 当然,让我感到荣幸的是,我获得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我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左 手,医生们将他的手装到了我的身躯上。” 芒果女士握着那只属于她丈夫、又已经属于哈沙先生的手。“我要告诉你的是, 这只左手的记忆,把我牵引到了你这里,牵引我来到这个曾与我们是死对头的地方。 它习惯干按这个门铃,我还知道,他是个左撇子,所以我现在也用左手吃饭、做事, 甚至,我习惯于用左手去抚摸我的女人。” 芒果女士将哈沙先生迎进屋里去,那一晚,她解放了自己的全部身体,把自己 剥得精光。“这是我丈夫的手,它还认得我。”她一边接受着抚摸,一边喃喃自语。 那样的夜晚,持续了好几个月。 “芒果女士,请不要迷恋这只手的记忆,它既然能够将你记起,就可能像从前 一样把你忘记。”有一天,哈沙先生提醒她。这让她想起,在他们结婚的那一阵, 这只手曾如何饥渴,但过不了几年,就已经厌倦了对她的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