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父亲和老条追到马芳家,已是三天后。父亲的脸失去光泽,又干又涩。眼睛倒 是亮,但泛着红光。老条没少斥责父亲,走哪儿把麻烦带哪儿。后来就爆笑起来, 肠肠肚肚都要翻到外面了。你呀,她没把你卖掉,算是万幸。 马芳紧闭大门,父亲和老条轮着敲,没一点儿响应。老条怀疑女人外出了,父 亲蛮有把握地说,她肯定在,我知道的。老条揶揄,你倒像她肚里的虫子。自己没 变成骗子,倒把她变成骗子,长本事啊。父亲不理老条,大叫,你开门,咱商量商 量好不好?你有气冲我来,别拿我的东西撒气,我惹你我的东西没惹你。父亲嗓子 喊哑了,马芳仍然不应。老条说,这女人吃定你了,料你奈何不了她,报警吧。父 亲想再试试,老条说,你就不怕她把你的稿子吞肚里去?父亲惶然点头。但老条并 未报警,他喊来村干部和几个村民。村干部说你们惹她干啥呀,她有些古怪,村里 人都不惹她。但老条总有办法,他掏出五十块钱,一个青皮后生翻墙跳进去,打开 大门。 马芳从屋里跃出,挎着父亲的黑包,和父亲挎的方式一模一样。他们看见那短 而粗的身子一跳一跳冲到墙根下,那么高的墙,她一跃而上。再一跃,蹿到房顶。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像看电视中的惊险镜头。她站在房顶,解下父亲的包抱在怀中, 居高临下地和一干人对峙着。 村干部喊,马芳,快下来呀,站房顶儿干什么? 马芳叫,关上你的臭嘴吧。 省悟过来的父亲也喊,下来呀,太危险了! 马芳凛然地直视着父亲,我不下去!你请来天兵天将我也不下去。 父亲可怜兮兮地说,那你把我的包扔下来吧。 马芳扔下两个字:休想! 父亲说,有什么条件,你提呀! 马芳说,你留下来! 父亲问,二十天吗? 马芳不答,似乎还没算好。 父亲催促,你说呀! 老条说,看来,她是缺个伴儿,你骗个女人,也没白跟我一场。长得不咋着, 日子还不赖哩。我走了,你留下算球了。 父亲拽老条一把。 马芳叫,让他走,不然我撕了这破东西。 父亲急得声音走样,别,千万别呀! 老条说,你选择吧,一是留下,一是跟我走。 父亲叫,别呀别呀。先是面对马芳,随后又追住已走开几步的老条。老条叹口 气,小声道,你个傻子呀,你先留下,瞅机会再逃出来。有饭吃有女人睡,还怕难 熬么?父亲摇头,我没那个想法。老条说,就当给你布置的作业,成为骗子,先过 这一关,机会和危险永远在一起拴着。父亲仍然摇头。老条问,这么说,现在就跟 我走?父亲说,我的书还没写完哩。老条说,那就赌一把,冲她这样,我看她未必 真撕,你绝了她的念头。父亲问,她要真……老条说,我是谁,还没这点儿眼力? 马芳大叫,让他走,我要撕了! 父亲额头冒出虚汗,他说,我必须跟他走,我有要事哩。 马芳逼问,不要了? 父亲说,你留着吧。他转过头,抹一下脸,迈出一步,又迈出一步,要软倒似 的。 马芳叫,宋骗子! 父亲回头,马芳说,拿走你的破玩意吧。一扬手,皮包带着声响坠落。父亲检 查一番,完好无损。父亲仰起头,谢谢你,你快下来吧。老条扯父亲一把,凭什么 谢她?走你的吧,下不下来是她自己的事。 马芳喝叫一声宋骗子,撕裂的声音再次把众人的目光勾转。只见马芳一弹一跃, 从房顶飞落而下。她张着胳膊,像坠落,又像在吃力地起飞。 父亲嗖地弹起。他上身微倾,双臂猛张,如突然刺出水面的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