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天后苏小颖订好了返程的火车票,次日中午的火车。她呆在佴城只剩下最后 一天。下午,她哪儿也不去,坐在这个已经变得熟悉的套间,静静地发着呆。窗外 阳光依然很好,大片大片地往屋子里涌来,目光触及之处,全是毛茸茸的光晕。冬 天快来了。所有的暖光似乎进行着最后的清仓处理。 她终于打了郑来庆的电话,要他带一瓶红酒,买两只考究的杯子。打过电话, 她心头仍在迟疑:我是怎么了?照照镜子,脸上却是浅浅的微笑。 郑来庆挂了电话,毛大德就在他身边。 “她已经打电话约你了?” “哦,是的。” “真不知是你嫖她还是她嫖你。她打个电话,你送货上门。” 郑来庆不吭声,他心里一阵锐痛。毛大德把一袋药粉递给郑来庆。毛大德对这 些药很感兴趣:让女人发骚的,让女人昏睡不醒的,还有让女人欲罢不能爱上施药 的男人的……网络上有这些药的信息在发布,他总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打款 去购买。让女人欲罢不能地爱上一个男人,当然是药力难为,但催情药和蒙汗药, 他试过了,效果实打实地摆在那里。他把那种催情药拌在狗食里,那只公板凳狗就 竟然蹦蹦跳跳地骚扰那只母狼狗,而且第二天走路软脚,像是得了小儿麻痹症。 这包药粉是将催情药和蒙汗药混在了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反应,毛大德搞不 清楚,所以拭目以待。 郑来庆没告毛大德,苏小颖还叫自己带一瓶酒去她那里。如果他说出此事,毛 大德肯定要亲手将药粉添加在酒里。如果他不给解药,自己只好和苏小颖一起不省 人事。 这两天来,郑来庆一颗脑袋一直是懵懂着的。他欠了毛大德几千块钱。前两天, 毛大德找到他,要他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并说这事情办妥了,旧账一笔勾销。当时 郑来庆没有答应,毛大德就抽了他几个耳光。郑来庆很奇怪,都是老同学了,怎么 还能抽耳光呢?毛大德笑吟吟地抽出几千块钱,递到他手里,掰开他手指要他把钱 捏紧。 “打你是要让你清醒。打你一个耳光补你千把块钱。要是你不要钱,就从我脸 上抽回来。你要想明白。很多事情你总是分不清轻重缓急,所以混到这一把年龄还 是这副卵样子。”毛大德凑着郑来庆的耳朵又说,“把她弄翻了,我先上,之后你 要怎么办就是你的事。要是你做了,她醒来,肯定以为只是你跟她的事。你看,我 总是把事情想得万全,你一点都不要担心。” 郑来庆往宾馆去,毛大德就去找葛双,把她邀出来,坐在车里。他也可以不邀 她,但是他还是邀了,看见这个王婆坐在自己身边,平添一份成就感。 “你为什么会帮我这个忙?我心里一直感到奇怪。那天晚上你们甩掉我打车跑 掉,我反而觉得正常……她以前是你最好的朋友?”毛大德就喜欢捡了便宜说几句 风凉话。他悠闲地看着葛双,觉得这个妹子其实也不错,以后可以照顾照顾她的生 意。他甚至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几限。 葛双拍开毛大德的手,说:“没什么。她要安慰我,装模作样地想把自己卖一 次。她要不说这话还好,但是她要敷衍我,我就打算将计就计。她要友情客串演假 戏,我就打打假,让她假戏真做。” “照你这么一说,仿佛我都是你手里一着棋。说实话……我有点鄙视你。” 葛双笑得发抖,她说:“说实话,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崇拜的人。” 天一点一点地黑下来,七点多钟,兰溪街街面上的夜市摊子支撑了起来,灯一 片一片地亮起来。毛大德盯着手机,手机安安静静,葛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拿 出来一看,竟然是“狗观众”。她有点不高兴,心想这孩子这时候冒出来捣什么乱 啊?她还是接了。“狗观众”说他想她了,他在远景酒店等她。远景酒店并不远, 出两条街子就到了,“狗观众”每次找葛双都是去那里。这一带郊区,只有那家酒 店还显得有档次,有门童站门。虽然那个门童看上去和“狗观众”一样白痴,好歹 还算是有一个。 “不行,我现在正忙,没空。我先叫一个姊妹陪陪你。你爸倒台了,你手里那 些冤枉钱早点花掉,早花掉早安心。我这个姊妹家里有困难,你能给多给点。要是 你听我的话,我高兴了,再过来让你开心。”葛双一面哄着“狗观众”,一面想起 了马桑。马桑这几天喘得厉害。“狗观众”果然不敢不听话,他答应帮忙,并问葛 双忙完了以后过不过去。 “当然过去。乖,你只要听话,今天晚上我会宠坏你的。” 她挂了电话,毛大德一脸的稀奇。他说:“我的天。你还有个孩子?” “当然,哪像你,一看就是一副断子绝孙的样子。” 她要毛大德把车往前开,再拐个弯,去到马桑租住的地方。马桑一般八九点钟 才去兰茗苑,这时候肯定还在家里。毛大德照办,把葛双送到她要去的地方。葛双 走进去,豺狗子仍然在打游戏,马桑坐在床沿,一脸病态。 “能走吗?有一单生意,你不做都可以,陪陪人家。我叫他多给你一点。” “有这么好的事?” “就是‘狗观众’。你先去陪他说说话,像哄崽一样哄一哄他。他心情不好。 你陪他几个小时,我忙完了再去替你。” 马桑当然愿意接这样的生意,她也知道“狗观众”是个好对付的顾客,葛双成 心帮忙,她当然领情。葛双带马桑走出门,毛大德的车就停在外面。葛双让毛大德 开车去远景酒店,毛大德认得这个妹子那天和葛双一起放了自己鸽子,嘟囔了一句, 把车开走。 豺狗子把那车瞥了一眼,关上门继续游戏。 派出所的人已经埋伏在远景酒店里面,等着抓“狗观众”嫖娼的现行。上面有 指令,刘副市长被拘了以后,他的亲属也进入监控范围。他们看见两个女人走进来, 径直去到“狗观众”订的房间。警察就笑开了,说这个“狗观众”还有心情玩双飞。 但转眼的工夫一个妹子又出来了。 年轻的警察问何所长:“这个妹子难道是当妈妈的?未必太年轻了吧?” 何所长认得葛双。这个妹子有点不懂规矩,有时候马路上碰面了,竟然还冲自 己打招呼,何所长何所长喊得几多亲切。何所长不喜欢不懂规矩的妹子,他挥了挥 手,示意年轻的警察去跟一跟葛双。“反正这里人手足够了。你跟一跟她,看看有 什么情况。反正今天晚上抓嫖,一个是抓两个也是抓嘛。” 年轻的警察得令,一蹦三跳地跟了出去。在酒店里蹲守是闷人的事情。从后面 跟着一个扭着腰肢的女人,毕竟多了几分情趣。 “狗观众”喝多了酒,他感到无比寂寞以及空虚。马桑走进来,他一双醉眼把 她看得格外漂亮。他掏出一把钱撂在床上,要她脱衣。马桑呢也就脱。警察过不了 多久就闯了进来,他们心满意足地抓到了现行。 苏小颖和郑来庆在屋子里喝酒。苏小颖把灯光调到适合的强度,倚靠着郑来庆 的肩头说着话,慢慢地喝着杯里的红酒。每次只倒很少的一点,说一阵话,碰碰杯 一口啜尽。郑来庆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摸一摸衣袋,那包药粉静静地搁在里面。 他发现今晚上苏小颖特别漂亮。她情绪渐高,脸上的绯红颜色一点点地稠起来。他 心情却变得稀烂。 他站起来去到洗手间,把水龙头拧开,把药粉倒进了马桶,并冲走。走出来, 他一身轻松。他对自己说:其他的事明天再去对付。他看着苏小颖,苏小颖正朝自 己举杯,没等碰一碰又啜了一口。 葛双又回到了车上,毛大德烦躁地看着手机,郑来庆还没有发短信或者是打电 话过来,他担心这小子靠不住。葛双则说:“毛老板,你不要急,毕竟她不是干这 个的,有心理障碍,说不定在和那个傻瓜调情。” “说不定,那个傻瓜找不到机会把药放到她的水杯里。” 两人这么一假设,又稍稍安下心来。 马桑被抓的事很快传到了兰茗苑。警察对马桑并不感兴趣,他们叫金姨过去捞 人,这种业务联系,彼此已经有了很多回,轻车熟路。金姨接电话时还冲那边骂: “你们这次怎么搞的,有行动也不打打招呼?”说归说,她拿着钱包往派出所赶去。 红妹在牌桌边等位子,有谁下桌她要接上。但那四个妹子丝毫没有要下桌的迹 象。红妹听说马桑被提了,就扯脚往外跑。她觉得应该把这事情告诉豺狗子。她知 道豺狗子这些天雷打不动地呆在马桑租住的屋子里,一天三餐饭等着马桑带回来摆 到他眼前。 豺狗子听说马桑被抓了,一股怒火往外冒。刚才他就奇怪,碰到一个有钱的客 人,葛双为何拱手让给马桑?现在他断定,是葛双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所以 才拿生意当人情送给马桑。他后悔刚才没有阻止马桑出去。马桑这几天一直生着病。 那天晚上的龌龊事,他也一直没有跟马桑说。豺狗子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正反手来了 两下。他骂自己怎么没有早提醒马桑,一定要防着葛双。 他带着一股怒气走了出去,本来想去兰茗苑,却在马路边看见刚才那辆三菱吉 普。他冲过去朝里面张望,一扇车窗没有关紧,葛双正和一个男的坐在里面聊得起 劲。他拍了拍窗,并朝里面说:“葛双,你给老子滚下来。” 葛双问:“豺狗子,瘾发了吧,冲人发什么狠?” “你滚下来。” 葛双就拧开门走出去。毛大德见这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来势汹汹,脑壳皮就痛起 来。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不晓得如何收场。 年轻的警察一眼认出了豺狗子,正是几天前脱逃的粉哥,赶紧打了电话。他暗 自得意,今晚上真是收获的时节,随便挑一个妹子跟一跟,都能跟出功劳。何所长 的车正好在路上跑着,听年轻警察说有情况,闪个眼的工夫就把车开来。六七个警 察很专业地呈扇形散开,将豺狗子、葛双以及毛大德紧紧围住。 豺狗子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束手就擒。他指了指葛双和毛大德,跟何所长说: “他们两个跟我要货。” “哦,是吗?” “我算是倒霉,被这两个鸟人害了。要不然,何所长,你哪能这么轻易抓住我 豺狗子。”豺狗子脸上颓丧,却在庆幸裤兜里塞着两个粉包,每个粉包里面只有几 毫克粉末。这已经够了,他看见葛双和那个陌生男人的脸比自己更烂,充满了愤怒, 他就心满意足。 “把他们带走。”何所长也心满意足地吆喝一声。毛大德挣扎着想争辩,衣服 的后领子就被人揪住,脸上被人打了一下,整个脑袋就耷了下去。 而宾馆四楼的这个套间,这一晚格外宁静。郑来庆和苏小颖在床上激情澎湃地 弄了几个回合,觉得足够了,觉得饱了,就拧亮床头灯。时间还早,才九点多钟。 “亲爱的,我要付你多少钱?”郑来庆仍然依依不舍地抱着苏小颖,一边吻她 一边想起来,她事先交代过,自己必须掏钱,因为两个人之间不存在什么狗屁倒灶 的感情。 但是在她脸上,那密密麻麻喜悦和疯狂过后的满足,又是什么? 她堵住他的嘴,说:“不许说钱,再说钱你就给我一百万好了。”她想了想, 又说,“给我个随身的小东西,让我以后记住你。” 他拿来衣服随意地一掏,掏出一只跳舞布偶。他晃晃脑袋才想起来,那天吃饭 的时候毛大德把这个东西奖赏给自己,还说要定期检查,他才不敢随手扔掉。 “太好了,我也有一只这种布偶,拿回去以后,正好将它俩配对。”她继续着 一脸感激的神情,将那个布偶小心翼翼地摆在床头柜上。 郑来庆走后,苏小颖拿起手机准备给葛双打电话。她本想告诉她,刚才自己赚 了一千块钱。首战告捷,她一定要请她找个地方K 一顿歌,然后再狠狠地吃一通夜 宵。拨号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跟她说一千块是不是多了?葛双一晚上挣多少钱? 要是我说得太多,会不会对她产生刺激?那就说六百好了,六百块钱,也够两个人 在歌厅里痛痛快快地疯几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