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于婷婷来找他时,眼睛里充满血丝,这让—个女孩的形象大打折扣,联系到刘 元剧本里对那个劫匪于婷婷的描写,更让她显得有些怪异。她说:闻迅老师,我找 你有急事。 他看着她,像看着远方的云彩一样,有些难以集中自己的目光和思绪。 他们那时都站在学院楼前的空地,正有许多学生与老师经过他们身边,从楼外 走向楼里,又从楼里走向楼外。许多人经过他们身边时,都会习惯性地朝闻迅老师 看一眼:瞧,就是这个多事的闻迅老师…… 于婷婷看着他说:刘元要出事了,他渴望抢银行,已经走火人魔了。最近,他 天天在五环外的一家工商银行踩点,他真的要行动了。还让我帮他,说,这样的爱 隋,才有真正的故事性。 他沉默着,在内心分析那个叫刘元的主人公的行为。 于婷婷看他不说话,就又说:闻迅老师,您真的不该让我们去写抢劫银行的剧 本。我们真的不是哈佛的学生。 他说:你为什么不去学校保卫处,去院里汇报,却来找我? 她想了想,说:我不愿意出卖刘元,我爱他。我知道,你也不会出卖他。 为什么?他看着她的脸,认真地问:为什么?你真的以为我能阻止他?你真的 以为我就不会出卖他?再说,什么叫出卖? 于婷婷想了想,说:因为,你是一个正直的人。 他看着她,又说:那请你告诉我,什么叫出卖?什么叫—个正直的人? 于婷婷突然哭了,大声说:闻迅老师,刘元要完了,你还在这儿像个呆子一样, 做概念游戏。 他没有理会从四面朝他们射过来的目光,她的大声哭泣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他仍然看着她说:我就是想知道,想让你们解释一下,什么叫—个正直的人? 她愣了,说:难怪刘元说,你这个人其实是一个神经病,开始我还不信,现在 我信了。说完,她转身很快跑了。他没有叫她,而是看着她跑,一直看着她跑了很 远。然后,他看着四面那些人的目光,知道他们又开始猜测怀疑自己,他摇摇头, 朝男生宿舍楼走去。 他直接朝刘元的宿舍走去,到了门口,他没有敢推门,怕在门上还有尿桶,但 门被风轻轻地吹开了。他朝里边看着,没有人,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走进了宿舍, 环顾一下,就坐在了刘元的床上。看到床头放着半根烟,他突然很馋,就拿起来, 在另一个床上拿起打火机,点着,抽起来。烟雾升腾着,让他产生了一种空荡荡的 感觉。他想等一会儿刘元,快吃饭了,他们应该回来拿碗吧?这时,听见了门外有 歌声,是蒙古曲调,唱得很悠长:鸿雁,向南飞,飞过了芦苇荡。这让他突然感觉 到很累,就躺在了刘元的床上,很舒服,很亲切,很青春,很遥远,他躺在这个与 自己为敌的学生床上,抽着他的二手烟,拿烟的手渐渐垂下去,然后睡着了。 直到有人把他推醒,他还沉重地感觉到自己在往地下延伸,像死了一样,一切 向下的力量都在拉着他。隐约听到身边有笑声,他没有认真思考,也跟着笑起来。 这时,感觉到又有人在推自己,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刘元正站在面前,头发有些 湿,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 他问刘元:外边下雨了? 刘元说:你为什么要睡在我的床上? 他起身说:在等你,睡着了。 他说:是不是于婷婷都告诉你了? 他点头,说:不过,她不会告诉学校。 刘元说:这个多嘴的,我非杀了她不可。 他说:你真的想抢银行? 刘元说:跟你没有关系。 他说:怎么会没有关系?是我让你们写抢银行的剧本,是我帮着你们分析,怎 么才能抢银行获得成功的。学校本来就有意见,或许还会处分我,你这么一来,会 有什么结果? 刘元摇头,说:不想跟你说这些,没有用。 他看着刘元,说:那你想说什么? 刘元突然睁大了眼睛,说:我想告诉你,笑笑就是我。你们那些裸体照片是我 拍的,是我发上网的。 他看看刘元,平静地说:我早就知道了。 刘元吃惊了,说:那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他说:不想跟你说这些,没有用。 刘元说:那你想说什么? 他说:不要去抢银行,那儿不是真正的舞台,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刘元: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干? 他说:一点也不想知道。 刘元说: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不相信你这样—个大剧作家会不关心动机。 他转身朝外走了,刘元却抢先一步挡在了门口,继续说:闻迅老师,我爱岳康 康老师,我恨你。我觉得是你弄脏了她的身体。有几次我都想杀了你。 他漠然地看着这个爱笑的孩子,这个叫笑笑的大学生,说:那你为什么没有杀? 刘元说:我有先天性心脏病,有一次你在操场跑步,我一直跟着你跑,你那天 跑了十几圈,我知道自己的体力不如你。 他说:岳康康爱我。她不可能喜欢你,这是事实。是—个女人的选择。 刘元激动起来,说:她是一个那么干净、纯美的女人,却被你给玷污了。大家 都这么认为,你信吗? 他点点头,说: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本来好好的,在学校教书,与世 无争,被我给毁了。 那时,他看见了宿舍里的其他几个学生几乎同时走了进来。他们看着他和刘元, 都有些惊讶,似乎他们有一种预期,在一个大学老师与学生之间,会有一场恶斗。 他没有与这些学生打招呼,说完那句话,他就推开刘元,独自朝外走去。在过 道里,听见刘元在后边追了几步,喊: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大人说:这一点也不好玩。 不好玩这个词,你们就不该用。你们那么老了,还装什么年轻,还“一点也不好玩”。 他听到这句话,就停下来,转身朝刘元走回去,直走到了他的跟前,才说:听 着,笑笑,不要去抢银行,那儿不是真正的舞台,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刘元失踪了,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刘元旷了闻迅老师的第二节课那天。这个 网名叫笑笑的学生已经有五天没有露面了。他问了不少同学,可是,他们以一种奇 特的眼光看着他。似乎,在他与这个学生之间有着某种世仇。刘元之所以消失,是 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里边很可能有阴谋、威胁、暴力、血腥。他去找了于婷婷, 那个女孩子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似乎他真的变成了—个有可能吃人的人。 他说:为什么你们都这样看着我? 她说:闻迅老师,有人传说,是你对刘元下手了。 他觉着“下手”这个词从一个九O 后的小女孩儿嘴里出来,还真有些怪异,就 笑起来,这更让那个女孩子感觉到了恐怖。 于婷婷说:闻迅老师,您忙,我先走了。 他说:我就想问你,刘元究竟去哪儿了? 于婷婷怀疑地看着他,说:刘元如果遇难了,真的与你无关? 他说:他会遇难?遇什么难? 于婷婷:都传说,刘元被雇来的黑社会杀了。 他更加奇怪了,说:谁会这么恨他? 于婷婷说:大家都说,只有你才那么恨他。 他说:报警了吗? 她摇头说:没有。 他离开了于婷婷,到了系里,找着系主任,问他:为什么刘元失踪了,却不报 警? 他说:院里不让报,怕把事情闹得太大,影响学院的评比。 他看着系主任说:你们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主任说:闻迅老师,你要表现得太着急,那别人对你的怀疑就真显得有道理了。 他说:你不肯告诉我真相? 主任笑了,说:哪里有什么真相?你以为又是写剧本呢? 你们知道刘元在哪儿? 你这个你们是指谁?反正,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不慌吗?不着急吗? 我不急,一点也不急,劝你也别着急。 他说:好吧,那我就知道了。 她把门打开时,他有些激动,想紧紧地抱着她,把她搂在怀里,却被她轻轻推 开了。 在那栋旧楼狭窄的过道里,他的目光能感觉到玻璃窗外那棵老槐树在远处摇晃 着。 他有些犹豫,随着她进了屋,看着岳康康,感觉到她似乎从一场大病里彻底痊 愈了,她的脸上开始有了红色,她把家里的窗户打开了,让阳光和空气随着他一起 走进来。 那时,他听见了她家的音响里正放着那张CD,是他送给她的,就是一直放在他 车里听的那张巴赫,是用长笛吹的,而且,现在正好是第四首。他回忆起在冬天里 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他与她在酒店大堂相遇后,他就漫无边际地开着车,朝郊野 驶去,很快就看到了大片的田地。巴赫的音乐和她的气息立即充满了周围的空间。 那是长笛吹奏的巴赫,那是她走路很快的身影,那是他最喜欢的帕胡迪演奏的,那 是她对他说话里的平静与美好。古钢琴与长笛透亮的声音让冬天变成了春天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因为要说出那个四十多岁的戏剧家,那个中 年男人突然拥有的阳光明媚的感觉,似乎任何夸张都是不够的。他先是要表达对于 巴赫的爱,然后表达对于长笛的爱,表达对于帕胡迪的爱,对于北京蓝天的爱,当 然还有对自己的爱……那么,她呢?他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他知道自己当 时就已经爱上她了,只是懦弱,没有表达。只是想着她,让自己内心一次次地涌起 了激动。他忘了那是哪一部欧洲电影,不过自己当时感觉到那两天就是生活在一部 欧洲电影里。特别是他期待了—个晚上之后,意外地在大堂里偶遇她,里边的节奏、 色彩、心情都与欧洲电影里的音乐一样。也是巴赫,也是—个恬静的女人,尽管没 有感觉到熟悉的香水味,但是,她的眼睛、她的皮肤、她的头发,还有她两条长长 的腿都让他感动。那时,他的内心充满了一个男人对于—个陌生而又动人女性的无 边的想象。 他再次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这次她没有反对,他们共同默默地听了—会儿第 四首曲子,他对她说:岳康康,我开始感觉我们之间很像是一部欧洲电影,而且应 该发生在几十年之前,而且有巴赫的音乐伴奏,可是,现在我知道咱们两人已经深 深地陷入一场闹剧里。而且——她摇摇头,接过他的话,说:知道这次最大的收获 是什么吗? 他摇头。 她说:就是你给我写在纸上的那四十多封信。 他不说话了,只是听着音乐。 她陪着他听,有时会轻轻抚摸他的头,然后,她问他:你明天愿意送我去机场 吗? 他点点头,看着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她又说:你愿意去美国吗?我们一 起在美国生活下去? 他想了想,摇摇头:我在美国活不下去。 那时,她突然抱着他,而且,抱得很紧。 巴赫的第四首开始重复,他知道是她在反复听这第四首,她在表达对于自己的 爱,她在巴赫的长笛声中与他说话。 他把她送走以后,很快就过了—个月。二O 一一年十月二十四日的北京有些寒 冷,他开始孤独地过着—个单身男人的日子了。他再次感觉到奇怪,当有—个像岳 康康那样聪明的女人在身边时,整个世界仿佛完全不一样。你会觉得有音乐、有色 彩、有戏剧,她看着你的表演,支持着你的智慧,让你感觉到—个男人有时竟然会 那么像是—个男人。现在她走了,去美国了,他那天先是去邮局里给她发了一封信, 然后独自骑车在护城河边那排高大的柳树下晃悠,看着对面公园里的长椅,仍然有 人坐在上边接吻。看着这边高高的灰色城墙,上边被秋雨不断洗刷的痕迹逐渐清晰 了,看着北京的天空更加灰了,他似乎听到了自行车的螺丝脱落了,像是老人一根 根掉到地上的头发,在他的想象中发出了松懈的声音。 他仍然在讲课,不过他感觉到那是—个死去的人在说话,肯定不是—个活人。 不过没有什么,反正下边听课的人,也有许多都死了。在许多课堂里,有死人在跟 死人对话。只是死人还有些阴气,这些在课堂里的人,没有任何气息。 其实,在讲台上当一个死人有什么不好的呢?挺好的了。 他真的也变得平静了,他尽可能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言语中少了感情,多了 概念,他甚至于也开始让那些学生背诵概念。是一些经典的概念,过去他视概念为 垃圾,现在他发现向学生不断地要求对于概念的解释和记忆,是自己能在课堂上休 息的最好的方式。过去,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发现这些呢?人有两种生活方式:一 种是激情的、有活力的方式;一种是没有激情的、没有活力的方式。原来他崇尚前 者,现在他崇尚后者。 他坐在讲台上。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冲动,他看着这些学 生,他原来恨他们,现在他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他的眼睛看着远方,似乎那儿非 常空旷…… 刘元走了进来,他夹着电脑,背有些弯,面色苍白。他推开门,走向自己的座 位时,几乎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盯着自己的位置,走向那儿。 于婷婷看着他,期待着目光的相遇,可是,她失望了。显然,她并不知道刘元 回来了。 他同宿舍的几个男生似乎也跟于婷婷一样地惊奇。他们看着他,也想对他微笑。 可是,刘元也没有看他们,他只是坐下来,低着头,打开了电脑。 他站在讲台上,也有些惊讶,刘元的突然出现让他停止了自己的讲述,似乎有 一颗无声的炸弹突然引爆了。刘元失踪已经—个多月了吧。也许不能叫失踪,只是 他们这些人不知道这个学生的动向而已。院里的高层可能还是了解情况的,但是, 刘元像空降的突袭者一样出现在教室前方,还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看着那个孩子 黑色的眼睛,他感觉到刘元背后似乎有着无限巨大的、深重的黑色故事。 整个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那些坐在下边的大学生又把目光从刘元身上移开, 投射到了闻迅老师身上,他们看看刘元,又看看闻迅,似乎那种眼神里有着丰富的 含义:怨愤、仇恨、令人绝望的、伤心的往事都像台词一样被推到了这个戏剧学院 戏文系的教室里。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个叫做刘元的学生为那个叫闻迅和岳康康的 老师带来的终生悲剧。 他一直没有说话,脑子里一时间完全丧失了戏剧语言,刘元就那样走了,又这 样地回来了。没有对他这个讲课的老师和那些好奇的学生做任何解释。他坐在下边 开始玩电脑,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学生带电脑上自己的课。因为,每当有学生在下 边看电脑,他总是感觉到他或者她在看自己与岳康康的裸体,看他们如同野兽一样 交配。在他的要求下,学生们上他的课时,都不再带电脑。—个月来,大家都已经 习惯了。 现在刘元玩着电脑,而且,坐在他的面前,他需要提醒这个孩子吗?经过思考 之后,他决定先上完课,不去制止这个失踪了—个多月的学生。 我们都有可能那个阿尔莫多瓦的《不良教育》中的恩里克一样,无可奈何地进 入了创作的干涸期,所谓江郎才尽,你对自己写出的任何东西都厌烦,你却毫无办 法。导演阿尔莫多瓦深深地知道这点,他让恩里克陷入绝境,然后,那个十六年没 有再见面的初恋情人,注意,他们是一对同性恋,伊格纳西奥送来了根据他们童年 真实经历改写的剧本《拜访》,一部虚虚实实的、却又显得极其真实的故事。恩里 克被剧情里的回忆拉回十六年前,恩里克和伊格纳西奥是教会学校的同学,因为在 电影院的一次亲近,彼此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一次深夜在厕所的交谈,被一直觊觎 伊格纳西奥的马诺罗神父发现,他以开除恩里克为要挟,在神器室夺走了伊格纳西 奥的童贞,可无耻的马诺罗神父后来依然开除了恩里克。伊格纳西奥从此失去了信 仰,开始走上了毁灭的道路…… 他突然感觉到烦躁不安,因为刘元在下边看电脑时的表情,不断让他想起了自 己与岳康康的裸体,还有他们如同动物一样在不同场景里做爱的姿势。而且,在自 己的讲述过程中,刘元经常会大声地看着屏幕笑起来,“笑笑”这个网名像疼痛一 样折磨着他,让他的思维一次次地被打断。尽管讲课是不需要激情的,他早已明白 了这里边深刻的含义,激情是教授最大的敌人,你如果在讲课时有激情,你尽早会 死掉,而且,会死得很怪异。激情是什么?就声音大一点。所有的人都会这么嘲弄 激情。艺术不需要激情,或者说我们不是弄艺术的人,我们只需要讲课。而且,我 们是有条理地讲课。现在,他知道自己只需要有条理的讲课,可是,他做不到。刘 元的笑声,还有他翻动网页时的动作,都让他感觉到这个学生是在挑衅。突然他感 觉到头晕,在脑袋的顶部,就是头皮那儿充满了血液,似乎自己的心脏与脑子都停 止了生命。他缓缓地走到了刘元跟前,看着这个孩子,终于爆发了:收起你的电脑。 本来他想用请字,但是,瞬间里他决定不用那个字,而是直接说:收起你的电 脑。 刘元完全不解地看着他,说:凭什么?我在做笔记。 他说: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刘元笑起来,他不再理会这个老师,又开始看着电脑,翻着网页。 他朝前走了一步,那时他终于看到了刘元电脑里的图片,上边全是岳康康的照 片,有穿裙子的,穿牛仔裤的,还有裸体的。那些颜色突然像画面一样在他眼前晃 动,让他内心的情绪突然疯狂了,他冲上前去,猛地夺过了刘元的电脑,像复仇者 一样地高高地举起来。那时,全班的男男女女都愣了,有人叫起来。 刘元也猛地站起来,伸手去抢夺那台属于自己的电脑。 他没有看刘元,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在把电脑举过头顶的刹那,大声喊着: 操他妈的大学——狠狠地把那个代表着一切数字化的东西朝地上砸下去。奇怪的是 那电脑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有些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它在他的眼 里缓缓地落地,然后,他看见了白色浪花更慢地、像是凝固的液体那样飞溅起来。 这时,他看到了刘元的脸在扭曲,眼泪从这个大学生的眸子里渗出来,涌出来。 这个爱笑的孩子看着自己散落在地上的电脑,先是蹲了下去,突然大声哭起来,然 后,他冲上前,抓着闻迅老师的胳膊,对他说:你会为,你今天的行为,后悔的— 一说完,他冲出门去,在过道里号啕大哭,飞快地跑了。 他追出了门,看着刘元的影子像光一样移动,那哭声不断传来,撕扯着他的心 脏,那时,他感觉到无比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