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罗忠圭直到很多年后仍然搞不清楚,他在这个傍晚突然接到的这个莫名其妙的 口信究竟是谁送来的。当时他刚刚吃过晚饭,正站在院子里抽烟,一个手下人匆匆 进来告诉他,说是外面有人送来口信,让他立刻到罗团长家里去一下。 罗忠圭一听扔下烟头,立刻就赶过来。 罗忠圭在这个傍晚一走进罗长天家的院子,立刻感觉有些不对头,他凭着军人 的敏感似乎闻到一股血腥气息,接着就听到正房里传出宋雪篁的一声惨叫。罗忠圭 紧走几步上了台阶来到屋里。屋里的情形立刻让他愣住了,只见地上到处是污黑的 血迹,罗长天横躺在餐桌前的地上,头颅耷拉在一边,只还在脖颈处连着一点薄薄 的肉皮,齐刷刷的刀口仍在汩汩地向外淌着血。他的旁边躺着黄赖芳,黄赖芳的脖 颈上深深地插着一根筷子,两条腿仍在一蹬一蹬地抽搐着。宋雪篁则正倒在餐桌另 一边的血泊里呻吟,衣服几乎被血染红了。而站在一旁的王兴发也浑身是血,手里 握着一把短刀,愣愣地站在那里。他并没有要跑的意思,只是睁大两眼,看着进来 的罗忠圭。 王兴发很清楚,这时就是想跑也已经无处可跑了。他听到了,跟罗忠圭一起来 的人就站在院子里。这时几个人冲进来,立刻按住王兴发,夺过他手里的刀,又下 了他的枪。王兴发没说话,也没有反抗,任由这几个人将他捆绑起来,推到罗忠圭 的面前。 这时罗忠圭已经渐渐回过神来,他盯着王兴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兴发低着头,闭紧嘴,做出一副等死的样子。 罗忠圭阴沉着脸,盯住王兴发看了一阵,眼里掠过一缕凶光。 他从随从的手里拿过那把短刀看了看,立刻认出这刀是姚大猷的,罗长天跟姚 大猷发生冲突那一次,他就在罗长天的身边,所以见过这把刀。 他又抬起头,问王兴发,究竟怎么回事? 王兴发仍然将头垂在胸前,一声不吭。 罗忠圭嗯一声,微微点了下头。 他说,好吧,不怕你不说。 罗忠圭让手下人在罗长天的宅子里仔细搜了一下,见没有别的人,就将连惊带 吓而且已经疼得说不出话的宋雪篁安置到楼上的卧室去,又把已经断气的黄赖芳拖 到外面的院子里,随即将罗长天的尸体搬到一张木板上,暂时停放到一边。然后就 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命人将王兴发推到面前。 他盯住王兴发看了一阵,问,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王兴发仍然低着头不吭声。 罗忠圭问,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件事,是不是姚大猷让你干的? 王兴发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罗忠圭皱了皱眉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闲磨,你不说也行, 我有办法,会让你开口的。他说着做了—个手势,让底下人将那把短刀递过来。他 将这把刀子拿在手里看了看,又让人端过一盆凉水,再将王兴发的上衣剥下来。然 后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说,我再问一句,是不是姚大猷让你干的? 王兴发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罗忠圭皱了一下眉,就把短刀在凉水里蘸了蘸,回身用刀尖在王兴发的胸前用 力划了一下。刀尖在王兴发胸膛的肌肉上行进得很慢,发出一阵吱吱的声响。肌肉 立刻被划开了,像嘴一样粉红地咧开着,接着一股鲜血就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很快 将刀尖淹没了。王兴发清秀的面孔顿时扭曲起来,发出很难听的惨叫。 罗忠圭看着他说,告诉我,究竟是不是姚大猷让你干的? 王兴发摇摇头,仍没有说话。 罗忠圭点点头,说好吧,我只在你身上划三刀,你只要挺得住,第四刀我就给 你个痛快的。说罢又将刀子在凉水盆里蘸了蘸,在王兴发的肚子上划了一下。这一 次刀尖行进得更慢,而且由于肚子上的肉厚,划开的伤口也就更深,涌出的血也更 多。 王兴发又惨叫一声之后,终于挨不住了。 他说,我……都告诉你。 但王兴发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罗忠圭,比如宋雪篁,他说成是姚大猷原 本要将她和罗长天一起杀掉的,但就在他要给她第二‘刀时,罗忠圭带人赶到了。 罗忠圭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件事并没有让他感到意 外。姚大猷与罗长天素来不和,这他是早就知道的,罗长天也曾亲口对他说过,他 跟姚大猷迟早会决死地拼一回。但罗忠圭没有想到的是,姚大猷竞将事情做得这样 快,而且这样狠。罗忠圭看一看已经疼得半死的王兴发,命人将他拖出去。然后又 稍稍想了一下,便带着人直奔牌楼街的灯笼巷。 据王兴发说,此时杨三运正在灯笼巷的小白桃这里等消息。 罗忠圭早就听说过这个叫小白桃的女人,知道她是杨三运的人。罗忠圭带着人 走进灯笼巷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他径直来到小白桃家门口。小白桃家的房子很浅, 里面没有院子。罗忠圭来到这里,站住看了看,然后挥了一下手,手下人就叮叮哐 哐地用木条和铁钉将小白桃家的两扇门牢牢地钉死了。屋里的小白桃和杨三运正在 喝酒,听到外面的响声先还以为是王兴发来报信了,待扒着门缝朝外一看,竟是罗 忠圭,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但已经晚了。罗忠圭又命人找来一些煤油泼在外面,接 着就一把火点燃起来。大火先是烧着了木门,很快整个房子就都燃烧起来。杨三运 和小白桃在屋里发出一声声的惨叫。罗忠圭看了一阵,待房子烧得稀里哗啦地坍塌 下来,就带着人转身走了。他走出灯笼巷,站在牌楼街上回头望了望,夜色里的灯 笼巷蹿起一股熊熊的火焰,远远看去真的像是一盏巨大的破灯笼。 罗忠圭带人来到大华兴街的通大旅社时。已是二更时分。 罗忠圭知道姚大猷一向谨慎,所以没有贸然上去。他先向旅社问清楚姚大猷具 体住在楼上的哪个房间,就让一个手下人先上去,到姚大猷的房间外面听一听动静。 这时姚大猷还没睡,正坐在卧室外面的客厅里喝茶。 罗忠圭听了以后,想了想,就带人直接冲上楼来。姚大猷昕到楼梯响,先以为 是旅社的茶房来送水,但再听一听又觉出不对,脚步声很杂,刚要叫人去看一看, 却见罗忠圭一身血迹地带着几个人闯进来。姚大猷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转身就 要去拿枪。而与此同时罗忠圭也已经到了。他一个箭步窜到姚大猷的面前,就将那 把短刀掏出来。他原打算也用这把短刀结果了姚大猷。但在这一瞬间却又改变了主 意。他看到姚大猷身后的条案上正放着一把大刀,抢上前去一把抓到手里。这把大 刀的刀刃足有四寸多宽,刀背也很厚,因此掂在掌心非常应手。就在罗忠圭抓过大 刀时,姚大猷已经绕过罗忠圭奔到门口。罗忠圭追上去横着猛地一砍,这把大刀立 刻呼地带起一阵风声。罗忠圭本想砍姚大猷的脖子,但姚大猷感觉到身后的一股寒 风,连忙用力一缩身。这一来就砍偏了,刀刃刚好是砍在姚大猷的太阳穴处。只听 咔嚓一声,姚大猷的半个头颅就像是一顶帽子似的被砍飞起来,撞了一下旁边的墙 壁才掉落到地上,又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了几滚。姚大猷失去了半个头颅仍然朝前 跑着,但只跑了几步,似乎迟疑了一下,朝前趔趄了趔趄就扑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