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跑下楼,在招待所门口拦了一辆的士。 上车后,司机扭过头来问我,师傅,您去哪儿?我顺嘴答道,书店。司机一愣, 然后笑了,说道,北京的书店也忒多了,几万家不止,您到哪个书店啊?我也笑了, 说道,哪个书店大,你就往哪里拉。司机高了兴,长啸一声,好嘞!一踩油门,车 就飞了出去。 出租车在五环路上兜了大半个圈子,然后,拐进建国路,上到东长安街,过了 天安门,在西单十字北口的一个小岔道上停下来。司机隔着玻璃,指了指面前的一 座大楼,说道,师傅,看见没,西单图书大厦,北京最大的书店,也是全国最大的 书店,世界上也没有这么大的书店了。我抬头看了看,不就是一座七八层高的四方 笨楼吗,至于吗? 不知有多少年不进书店了,今儿钻进去一瞧,搞得我都认不得了。横着,竖着, 到处都是书架,高高低低摆满了书。书皮花花绿绿,看得人眼睛要瞎。里面的人多 得不行,穿梭往来,挤挤碰碰,有人还推着带篓的购物车,像在超市里一样。我没 站几分钟,就被人撞了好几次,差点儿摔倒。 我有些不耐烦,伸手拉住一个穿浅蓝色制服的小姑娘,问道,服务员,你们这 里哪儿卖讲雍正、朱元璋的书? 小姑娘挣脱我的手,翻着白眼说道,楼上! 我挤到大厅西侧,搭着扶手电梯,来到二楼。展眼一瞅,还是满世界的书,五 花八门,眼花缭乱,也弄不清谁是谁。我只得又拉住一个服务员的胳膊,问道,小 姑娘,你们的历史书搁在哪儿的? 小姑娘倒是热情,挣开了我的手,然后径直在前面给我带路。七弯八绕,把我 带到了楼层的东北面,指着几十个书架,几万册书,小胳膊一挥,说道,喏,这些 都是历史书!倒把我吓了一跳。 我拦住小姑娘的去路,笑嘻嘻地说道,我只要明史和清史,讲雍正和朱元璋的, 而且要精装,不要这些简装书,我买书是送人的。 小姑娘停住脚,正过脸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眼,说道,我们这儿礼品书 也多了去了,看你要什么价儿的? 我笑道,你就尽着好的挑吧! 小姑娘又看了我一眼,回转身子,扭着细细的腰肢,在前面继续带路。 小姑娘把我领到与大展厅相邻的一个小展室里,外面用大屏风隔着,中间三张 梨花大案,铺着些山石花鸟水墨画,四壁立着玻璃书橱,里面摆放着大开本的线装 书。这里倒是安静,也没有人,满屋子飘着好闻的檀香味儿。 小姑娘走了,不一会儿,领过来一位有点年纪的胖服务员,拿了钥匙,打开一 扇橱柜,抽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头匣子,掀开匣盖,捧出里面的七八本线装书、一 方镇纸和一方印,轻轻搁在案子上。 我瞅住那方印,觉得新鲜,四四方方,胖胖墩墩,色泽青碧透着亮儿,身上刻 了两条浮龙,龙头相对,张牙舞爪,龙身盘根错节缠在一起。我笑道,你卖书,还 搞这么个印干什么? 那位中年妇女瞥了我一眼,说道,这是玉玺,用的是新疆的和田玉,有七八斤 呢,样子也是仿制清朝的“皇帝之宝”,那是康熙乾隆的印。好多人买书,都是冲 着这方玉玺来的。 我从丝绒上托起那方印,端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倒是精雕细刻,光滑润泽, 两条龙看着也神气,印面上的字弯弯曲曲的,不像汉文,也不像是篆体。 我瞧了会儿,印的分量有些沉手,端不住,只得把它又放回原处。 我指着案子上的三样东西,笑道,你们倒是会做生意,把这么些东西弄到一起。 那中年女服务员也笑道,没有这个玉玺和玉镇纸,没有人肯买这几本书的。 我点了点头,问道,你这套东西什么价儿? 那中年女服务员伸出五个手指头,说道,五万! 我不相信,追问道,你说多少? 一口价,五万!那中年女服务员把五个胖手指头又晃了晃。 我笑道,你别跟我一口价,你要一口价,老子不白干活了! 那中年妇女也笑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卖过的最低折扣是八折。这还要 经理批准才行。 我想了想,说道,你也别八折了,就三万五吧,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那中年妇女说道,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得请示经理。说着,掏出手机,跑到一 旁,装模作样地打起电话来。 看那女人走了,我也拿出手机,拨通了马钱的电话。 马主任,是我,莫鱼儿,我说道。 啊——马钱应道。 我在这边挑书呢,跑了好几个地方,品种很多,档次差得也大,我说道。 嗯——马钱应道。 低一点的,几千近万,有一套线装礼品,配了玉玺和玉镇纸,东西挺好的,就 是贵了点,我说道。 啊——马钱应道。 我看这家伙不说话,猜想正在会上,就直接说道,五万块钱一套。 好——马钱应道。 我不再罗唆,关了电话,揣进裤兜,再抬头一看,那个中年女服务员也笑嘻嘻 地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