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晚饭搞得很隆重,专门安排在千古一帝餐厅。 包房门口,立了一块手工实木雕刻的“百鸟朝凤”影壁,前面支着大香案,摆 着一对古香古色的仿商代“四羊方尊”。转过影壁,是木雕的龙门,镶嵌四块“青 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实木雕花板。餐厅四壁,嵌着木雕的祥云, 贴金的天花板上,是中式彩绘的“八龙聚首”图案。餐厅中央,支着个大圆桌面, 二十个人围着,还绰绰有余。 圆桌上首,坐着个红脸汉子,个子不高,肚皮却大,横在椅子上,同马钱有一 比。刘叙告诉我,那是刘局长,部里重大项目的主管头头。在刘局长右手边,坐着 所长黑治邦,几个月不见,又胖了不少,脸盘子也大了一圈。在刘局长左手边,却 坐着个老头,千千瘦瘦,脸上额上满是褶子,灰白的头发,皮肤也是灰白的,眼睛 里面却精光闪烁。身上穿一件的确良衬衣,式样还是我小时候见过的。 我推推刘叙,问道,那老头是谁? 刘叙把嘴巴贴近我耳朵,小声说道,那就是麦总! 我吃了一惊,把目光又投过去,这就是老郑头天天聒噪的麦邙! 包房里的人左顾右盼,都在不停嘴地说话,只有麦邙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似 乎在专心致志地听,似乎又在全神贯注地想着问题。走进包房的人,纷纷上前同他 招呼、寒暄,他也只是抬抬眼皮,点点头,并不多说话。 菜上齐了,黑治邦转过脸,请刘局长讲话,刘局长又转过身子,让麦总讲。几 番推辞,还是刘局长做了开场白。 刘局长站起身,端起杯子,说道,这次,把各位专家请到一起,成立天地设备 性能评估中心项目论证组,部里很重视,请出了麦总做首席,黑所长任组长,又聘 请到了全国此领域的专家。我对评估中心建设是很看好的。希望各位专家多出主意, 把好关,把这件事情办好!我先敬各位专家一杯! 大家纷纷站起来,举起杯子,同刘局长碰了,同周围人碰了,一齐仰脖,喝了 下去。 杯子里倒的是五粮液,味道却比我和马钱在外面喝的强多了。服务小姐再上来 斟酒时,我偷偷地换了个大杯子。刘叙在旁边笑,我示意他也换个杯子,刘叙摇了 摇头。 接着是麦总说话。大家静下来,把眼睛都望向他。 麦总却没有端酒,两只手空着,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挺着干瘦的身子,平心静 气地说道,我们几个老家伙,联名向上级主管领导打报告,建议启动“天地安全计 划”,大力推动国家天地高新技术的发展。 旁边的刘局长插口说道,这件事情,已经得到批复,是又一项重大战略举措。 麦总说道,天地设备性能考核评估中心建设,是“天地安全计划”的一部分, 也是重中之重。前期。实验室已经具备了很好的技术基础,建立了必要的手段,现 在,需要进一步提高能力,我想,实现起来不存在什么不可逾越的困难。 刘局长立刻接口道,有麦总这句话,我心里就有了底,放了一百个心。 黑治邦说道,还要请刘局长多支持,部里多支持,各位专家多支持,我这里敬 大家一杯! 各人又纷纷举起杯子,把酒干了。 酒喝到一半,刘局长和麦总站起身,率先离席。大家也纷纷跟着起身,把道路 让出来。黑治邦和杜鹏从酒席上下来,把两位主宾亲自送回了房间。 再坐下来,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样。 电子设计中心主任魏宝葆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搭在椅背上,侧着身子,望向门 外,感叹道,我最佩服的就是麦总这样的老专家,一辈子放在学术上,考虑的都是 学科发展,技术进步,不抽烟,不喝酒,到现在还穿着几十年前的的确良。 旁边天地工程大学的林同教授也说道,像麦总这样的老学者,做事为人,从来 都是兢兢业业,半点不肯马虎的。 魏宝葆说道,做中国人累,在中国做事累。瞧人家美国,上班时间,在办公室 里,总统还可以同女秘书做那事,也不知人家是怎么管理国家的,这国家也太好管 了吧。 林同侧过脸,伸出两个手指头,指指点点地说道,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 这个国家,是依靠体制维持运行,不是靠个人;再者,就是这个国家的人火力壮, 五十多岁了,还憋不住!到了这个年纪,中国人早不行了。 你也太崇洋媚外了吧!一桌子的人都跳起来,一致反驳道,你只能说你不行, 不能以偏概全,说大家都不行! 一旁的马钱笑道,罚酒!罚酒!林教授这话,太伤人自尊了! 服务小姐捧着酒瓶,笑吟吟地走过去,给林同的杯子里斟满了酒。林同端起来, 正准备喝,却被旁边的魏宝葆一把拦住,说道,这么一个小酒杯,就能了事?魏宝 葆一指我,说道,小莫,把你的大杯子换过来! 大家把目光一齐投向我,才发现在我的面前,早已换了一只半斤装的大玻璃杯, 都笑道,谁说中国男人不行,看看人家小莫,这酒量,哪个美国人能比! 马上有一个服务小姐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大杯子,恭恭敬敬放在林同的面前。 林同望着杯子,愁眉苦脸地说道,中国男人不好当啊!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酒散之后,林同醉眼蒙咙地转到我们房间,马钱同我连忙起身,给他让座。我 招呼来服务小姐,给林同沏了一杯乌龙茶。 林同靠在沙发上,甩给马钱一支烟,又丢给我一支,我连忙掏出打火机,替他 和马钱点上。 林同深深吸了一口烟,良久,又吐出来,这才说道,马老师,什么时候得闲了, 到我们天地工程大学看看。学校现在放开了,同你们这种老体制的单位不一样,规 矩还那么多,管理还那么死。到我这里,没有摆不平的事情。 马钱把头仰在沙发背上,慢慢抽着烟,嘿嘿地笑,也不搭话。末了,才问了一 句,你们的博士点设置是什么专业? 林同立刻转过脸,向马钱俯过身子,认真地说道,我过来,正是想请马老师, 到我们学校做博士呢。 马钱笑道,也就是随便问问。平时工作忙,那么多事情,哪里有时间啊。 林同摇着手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像你们这样的专家,请都请不来呢。你 只管过来,手续我给你办,路子我给你通。 马钱说道,那些个基础课程,学分什么的,不一定顾得过来。 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很多专家都存在这个问题。大家工作忙,难得有空, 课是不好上的。我也想好了,在大家方便的时候,夏天,咱们抽个十天半月,在长 白山搞个班,把学校的教授们拉过去,给大家辅导一下,凉凉快快的,既解决了上 课问题,又可以放松休息。冬天,咱们再到三亚搞那么一次,看看景致,游游泳。 你们专家方便,教授们也挣一笔外快,两全其美。林教授拍着胸脯说。 是不是毕业还有个什么论文发表的要求?要达到一定的数目,论文档次还不能 低?马钱问道。 林同摇手道,这些个小事,用不着你们操心。林同把身子倾向马钱,急切地说 道,恨不得把马钱搂到自己的怀里。 马钱嘿嘿地笑,也不说话,顺手给林同递过去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