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又一年,六岁的儿子引了个长衫人来,说此人是问遍街坊才寻到这里的。来人 说他就是兴隆小学堂的老师,姓赵,赵钱孙李的赵。驼子知是先生驾到,忙起扯凳 子。先生说不必客气,说完从袖子里出示巴掌大的一张纸,上有一个墨角,半个朱 红框框。先生说,依那方“印”角,他看出来是唐帅唐继尧,字“蓂赓”印章之小 半。而这巴掌大的纸,上有油渍和“豌豆香”,于是踏访来了。倘若有“印”,必 存“书”,且按大帅书法习惯看,又必是四六尺大幅,这哪里来的呢?倘若真书还 在,了得!屋里先乱开了,驼子媳妇连声说:“在在在。”翻开褥子,拿出四五六 个鞋样,说偌大一张纸,只中间写字,边上余留很多生白干净的岂不可惜了?裁小 了,给买豆粉的女学生垫手,那些小姐娇贵啊:带墨黑也剪了鞋样……先生“哦呀” 一声,颤颤地有些立足不稳,喘息不匀间,连忙将几个鞋样拿来拼,捏捏下巴道: “似是‘军督粉’三字……”再看,“督”也碎解,“军”也零落,“米”右上点 犹存,左上点及左右下之竖撤捺均无音信。但先生仍沉沉地点了点头:“是‘军督 粉’!‘军督粉’!” 先生走了,远远看去,似也驼背。他忽地转身,近前几步道:“明天,叫你儿 子来念书!不管钱!” 一队放学的小学生操着齐步走来,—路吆喊: 驼子驼,讨老婆。老婆一进家,生个小娃娃。 不像马,不像骡,长大套来推石磨。 石磨圆,石磨重,压遍拇指成窝姜, 姜蒜辣,拌胩胩(肉),肥了贪官与军阀, 军阀姨娘四缺一,拉来老倌当马骑, 骑也骑来嚯也嚯,兜来兜去曰“共和” 王豌豆蹲在街沿上,痴愣发怵,此时,突然纵身起来,冲着街上大喝一声: “闪闪闪!闪开!天上要打焦雷啦——你们这些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