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命天子款款出场。谈芳如今想想就觉得后怕——如果遇不上这个人呢?至今 还被“剩”着的闺蜜唐慧,又笑又叹地咬牙说谈芳才是心强命也强,那么笃定地等 着,竟让她等着了!从来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强的不是她的心,只是命——谈芳 心里的怕和无奈,别人不知道。 结婚的后面,跟着的自然是生子。一个月一个月地等下去,原本以为会自然而 然出现的结果,竟然没有出现。好在两个人不是愚夫愚妇,不会肓目慌乱,理性地 寻求专业支持。他们找的专家是个五十多岁依旧细皮嫩肉的妇人,天女散花似的撒 下来一堆检查表格,谈芳夫妇唐僧取经一般在医院里千回百转,最终将一摞检查报 告奉上,专家只用了三十多秒就告诉他们:没有问题,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你们 这种情况很常见,现在女人怀孕越来越困难——想想也是,晚婚晚得远离青春期接 近更年期,饮食不健康,精神不健康,呼吸的空气都那么脏……她俨然是端坐另一 时空的神佛,悲悯地摇着头,玉手一挥,抛下颇费香火钱的一堆符水金丹。谈芳夫 妇将此迎回家去,虔心供奉,谨慎加持。如此修行了两三个月,两人都觉得如承大 事地造孩子,多少有几分可笑,加上俗事纠缠,很难严守那些百般禁忌的清规戒律, 不免有了几分疏懒。只是既然把要孩子定为目前两个人婚姻中的头等大事,丈夫和 谈芳都不肯表现出些许轻慢。轻慢要孩子这件事,就等于轻慢自己的婚姻同时也轻 慢了婚姻中的另一个人。不肯轻慢的姿态里,有几分是吃力和紧张的不敢,也有几 分是体贴和疼惜的不忍——谈芳如此,她想丈夫多半也是如此。 一个人担了两个人的愁,谈芳有些不堪重负,内心便又靠着“听天由命”四个 字帮忙分担。听天由命与漫不经心,单纯从行动看,很难予以区别,谈芳又不能把 心里的想法变成婉转抒情的画外音在客厅的上空回荡。越描越黑,索性沉默。握着 的手机,丢回了枕边,人又回到了电脑前。 咖啡壶沸腾了,谈芳没有动——没关系,那壶煮沸了自动会停……丈夫也是一 样,温厚而理性的他,脑子里也有个会自动弹起的保险开关。 谈芳在故事结尾处,敲下了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心 里却在想,世上有几对情侣,担得起这样一个“信”字? 起身倒咖啡,拿着块提拉米苏,就着自己酸奶般的故事吃下去了——就这样吧, 谈芳看着改了几个错字,就给编辑发出去了。邮箱里有唐慧发来的资料。谈芳抱着 电脑去了丈夫的书房,把资料打印出来看。 那天唐慧给谈芳讲这个“保姆谋杀未遂案”,谈芳起初听一耳朵丢一耳朵:患 病鳏居的老爷子与中年女保姆,遗嘱,房产……如今实在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故 事,唐慧却感慨万千,毕竟是她朋友家的事儿。谈芳能理解唐慧的大惊小怪,就像 有人彩票中了五百万不算新闻,可那中奖的要是你的熟人朋友,凭谁都会啧啧叹着 说上几句。谈芳见她一唱三叹的,就笑问:“哪个朋友爹出了这事儿?” 唐慧说:“周丁她爸——对了,也提周乙她爸!” 打印机刺刺啦啦地吞吐着纸,谈芳踱到书柜前,拿出周乙的一本散文集。谈芳 记得她有一篇写父亲的散文,翻开书就找到了。在这篇名为《共说南山雨一犁》的 文章里,周乙说了这样的话:“父亲曾有意气纵横的年少岁月,历尽世道莽苍,俗 情冷暖,老病中的父亲,再也不提李白的飞扬顾盼。一日,晴窗下,书案上,读到 父亲抄录的一首七绝:”芍药花残布谷啼,鸡闲犬卧闭疏篱。老农荷锄归来晚,共 说南山雨一犁。‘回看父亲神情萧瑟,不觉心下黯然,纵然南山有雨,父亲又能与 何人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