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天后,本市东郊物流园举办开工奠基仪式,孟奇与安再厚在现场见了一面。 该奠基仪式有一个铲土项目,主铲嘉宾有六七人,包括孟奇和安再厚。孟奇代表市 政府,安再厚是项目开发商,两人在那个场合各有一把铁锹。 铲土仪式正式开始前,孟奇接到王兴维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报称客人已经离开。 这天上午王兴维代表市政府办,在医院协调有关方面进行交接,所交接的是林东华 的遗体。通常死于本市医院者遗体应送殡仪馆就地火化,由于东华集团本部在省城, 林的家人也在省城,其丧事必须在省城:力、理,有关方面同意按照特殊情况,通 过相关手续,把林东华遗体移交其家人和公司代表送回省城。由于林东华身份比较 特殊,市政府办公室牵头安排其遗体交接,由王兴维具体负责。对方来了两位公司 副总,林的太太没有到场,由林东华的姐姐林姗代表家人。林姗让王兴维代问孟奇 好,她听说孟奇在抢救的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特地表示感谢。 孟奇问:“提了什么要求吗?” 对方强烈要求给个说法,车祸原因究竟是什么?责任如何认定?肇事者如何处 置?务必迅速搞清。市公安局一位副局长参加交接协调,表态将查明情况,依法处 置。 孟奇说:“这个人物很特殊,格外小心。” 孟奇收了电话参加铲土仪式。铲土毕,安再厚凑到孟奇面前,接过他的铁锹。 “领导辛苦了。”安再厚说。 孟奇问:“你好像是谁?” 安再厚说:“这个世界没有谁可以跟孟市长玩心眼。” 他承认了一件事:林东华死亡那天,孟奇说他“很可疑”,的确没有完全冤枉 他。那天上午他们两辆轿车在医院大门口相逢,并非事出偶然。本来他在公司大楼 里与客商谈一单生意,有人打电话告诉他出车祸了,林东华不省人事给送到医院抢 救。他一听来了劲头,扔下生意上车就往医院跑。他心里琢磨,林东华命硬,几把 手术刀不一定弄得死,这时候也许姓安的能助一臂之力。他在医院周围晃一晃,恶 狠狠就近诅咒几句,没准就把这小子咒死在手术台上。 “可惜没帮上忙,人家死前头了。”安再厚说。 “只有这些吗?”孟奇追问。 安再厚表示确实没有其他隋况。他知道跟谁都可以玩心眼,唯独不能跟孟奇玩, 因为孟领导奇了怪了,最了不得,真的假的,一眼看穿。 “说得不错。”孟奇道,“我要跟你商量件事。” 孟奇提到本次车祸现场一共拖出三具尸体,除了林东华,还有一个司机死了, 该遗体自有人料理,不需要为之操心。第三具是个女的,牛前叫作郑涵,目前仍在 医院太平间里。郑涵身份复杂,东华国际集团已否认她属于旗下任何部门,不承认 所谓“公关专员”身份,林东华的夫人下令任何人不得接管该尸体。这个人怎么办? 安再厚不吭声。 孟奇也不说话,直盯着安再厚。 安再厚说:“她活该。” “活不活该不是你说的。” 孟奇要安再厚负责料理郑涵后事。安再厚可以不出面,必须出人出钱。 “孟领导管那么宽干什么!”安再厚有意见。 孟奇说:“我想管就管。” “林东华搞死的女人,我去收尸?不公道!” “公道在哪里?” 孟奇指着天空问安再厚。安再厚抬头看看,说他没看到。孟奇又指了指自己。 “在这里。”孟奇说,“我说公道就是公道。” 安再厚不再吭声。 林东华的葬礼在遗体送回省城的第三天办毕。那天是星期天,孟奇回省城,以 个人身份前去吊唁。林东华葬礼举办前,省城以及本市报纸都刊过讣告,称林“因 车祸不幸去世”,就此而言小四似已盖棺论定,包括他的死亡,原因单纯而明确。 孟奇却有疑问。他向市交警支队领导了解车祸的调查情况,询问其结论。孟奇 不分管政法,只能以了解情况为名过问,以免涉嫌越权。交警领导报称林东华车祸 发生于飞龙岭隧道附近,飞龙岭隧道位于国道,离市区二十余公里,前往温泉谷必 经该隧道。当天林东华偕郑涵从香港办事归来,由公司的奔驰轿车从机场送往温泉 谷。轿车穿越飞龙岭隧道后快速下坡,那里坡陡弯急,为事故多发地段。下坡途中, 林的奔驰车被一辆大货车挡了道,司机超车之际,迎面一辆奥迪轿车飞快上行,一 眨眼扑上来,奔驰车躲避右靠,撞到右边大货车车身,而后甩出去撞到奥迪车的尾 部,当即旋转倾覆,顺坡翻滚而下,碰撞的巨大冲击力将车头车身彻底撞毁,夺走 车中三人性命。交警初步认定这是一起交通意外,奔驰车是主要责任方。由于林家 人有所异议,交警部门格外谨慎,车祸结论尚未正式做出,目前已联系省上专家来 对车祸做进一步核实。 几天后一个晚间,安再厚没有打招呼,直接跑到市政府大楼找孟奇,报告一个 爆炸性消息:林东华可能死于人为,而非意外,似乎有人在林的奔驰车上做了手脚。 “谁说的?”孟奇当即追问。 安再厚没有提供消息来源,只说从可靠内线得知。据安再厚了解,疑点起自车 祸中奥迪轿车司机的供词,当时该司机驾车从隧道下方爬坡而上,与超车而出的奔 驰车迎面相撞,奥迪司机反应还算快,撞击后迅速闪开,车撞坏了,人却没事,奇 迹般只受了点皮肉伤。事后他向办案交警提供证词,说当时奔驰车驾驶员像是傻了, 车飞一般冲出来,左闪右避,竟然没有减速,也没有刹车。 这一供词被事故处理警员注意到了,他们分析情况,推测为林东华的驾驶员心 理素质有问题,,临场慌张,手忙脚乱,没有做出应有动作。但是死者家人掌握该 供词后提出异议,认为是重大疑点。为此省里派专家到本市参加办案,专家把已经 变成一堆废铁的奔驰车拆解细查,在电路系统那里发现了可疑痕迹,怀疑有人用一 种强酸液体腐蚀里边的一根控制电缆。车祸发生之际,驾驶员紧急制动时,被腐蚀 的电缆失灵,造成车辆失控。作案者非常专业,所做处理一般人很难发现,特别是 车祸造成车辆严重损毁,作案痕迹几乎被全部抹除。只因为省里来的专家经验丰富, 见多识广,曾在一份国外资料里看到过类似案例,因此才发现了问题。 “是让人做掉的,活该啊。”安再厚说。 孟奇看着安再厚:“为什么这么熟悉作案细节。” 安再厚笑:“孟市长放心,不是我。” “为什么不是?” 安再厚承认自己做梦都想为林东华送终,但是没有机会也没那本事。 “为什么四处打听?吃饱撑的?” 安再厚承认自己确实热衷打听,知道得越多,感觉越好。 “为什么不是做贼心虚?” “老天在上!领导可别冤枉我。” 孟奇说:“离这件事远一点。” 安再厚的消息很快得到证实,林东华车祸案转由刑事警察接管,案件性质和侦 察方向发生了根本改变。林东华之死令其父悲愤难平,老主任已经不能自主行动, 他坐在轮椅上,由林姗推着在省委办公大楼穿梭,找省主要领导诉请,林的两位重 量级哥哥也都向办案部门表达了强烈关注。林东华车祸中的疑点引发高度重视,几 位领导相继做出批示,要求负责部门尽快组织力量侦破此案。此时全省正在进行打 黑专项整治,林东华车祸案因发现涉黑线索,被列为本省打黑重点案件,限期侦破。 那天上午。几个办案警察来到孟奇办公室,为首一位姓张,是处长,他们找孟 奇核实林东华死亡时的具体情况,因为孟奇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的领导。交谈中, 孟奇发觉他们真正想了解的是安再厚的情况。他们知道林东华死亡时安再厚的宝马 车在医院,而后迅速离开;他们知道安再厚为车祸现场死者之一的郑涵收尸,安与 林、郑有积怨,骂林、郑是“狗男女”,曾放话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他们还听 说安再厚在省城一黄色场所外的小巷挨过一次黑打,安认定是林东华买通黑社会收 拾他,并利用影响阻挠省城警方办案,让案子无法告破;安再厚还认为林东华阻止 他当政协委员,说没人为他主持公道,他就自己替天行道,早晚让对方知道厉害。 “孟市长听说过这些情况吗?”他们问。 孟奇说:“基本都是事实。安再厚嫌疑很大,你们的推断符合逻辑。” “孟市长能提供一点线索吗?” 孟奇说:“有时候表现最明显的反而最不可能。” “孟市长认为不是安再厚?” 孟奇告诉他们,林东华死亡时,是他命安再厚立刻离开医院,不要在那里抛头 露脸,安再厚为郑涵收尸也是听他之命。安再厚与林东华之间积怨很深,出于怨恨, 安再厚什么狠话都敢说,他长了个大嘴巴,并不表明他真的敢做。安再厚听到林车 祸丧生,一时兴高采烈,喜不自禁,说明他不是良善之辈,但是恰也表明他不是下 手之人。如此分析当然也是推理,不能代替事实,到底是不是,关键还在证据。 张处长说:“我们已经掌握了一点证据。” 办案人员在一家汽车4S店锁定一个嫌犯,林东华出事前,奔驰司机把车开到那 里做三清,怀疑是店里一个修理工对该车做了手脚。这个修理工有前科,坐过牢, 与黑社会有瓜葛,目前这人已经不知去向。根据掌握的情况,他与安再厚相识。 孟奇说:“相识有种种可能,太明显有时可能是假象。” “孟市长提醒得好。”张处长忽然问,“安再厚最近找过孟市长吗?” 孟奇告诉他们,安再厚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叽叽喳喳,没事静悄悄。最近一 段时间安再厚倒还安静,没见人,也没有电话。 “他失踪了。”张处长说。 孟奇惊讶:“为什么?” 安再厚失踪已经三天。三天前他在公司里露面,安排了若干事务,而后即销声 匿迹,无声无息。根据情况分析,他可能是感觉风声吃紧,仓皇跑路了。办案人员 正在四处寻找安再厚,已经准备对他发布通缉。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他何必逃跑?”张处长说。 孟奇说:“安再厚玩失踪已经不是第一次。” 他认为不能仅根据跑路就断定安再厚是罪犯,因为安有可能出于害怕。安再厚 对林东华死因热心过度,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四处打听,可能听到了一些足以害怕的 风声。安再厚仗着口袋里有几个钱,好说大话,装得像个硬汉,其实底气不足,并 不坚强。这个人一向机会主义,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在乎什么原则。这一回情况分 外严重,摊上一个杀人大案,这么多疑点摆在那里,百口莫辩,一旦给警察逮住, 不承认吃不消,承认了就是自己送命,于是趁着祸端未及,三十六计走为上,先躲 风头。究竟是不是这个原因,找到安再厚才能弄明白。 张处长一行在孟奇办公室待了一下午,问了许多情况和细节,孟奇尽自己所知 如数奉告,自始至终他没有改口,断言安再厚最可疑,但是又最不可能。他觉得应 当把这一看法说出来供办案人员参考,让他们多一个考虑问题的角度。 张处长一行告辞,孟奇把客人送出门,转身回到办公室。他的手机忽然响铃, 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那一瞬间孟奇心有所动。 电话那头竟是安再厚。 “孟市长,是我。” 孟奇没吭声。 “是我,是我。” “喂,我说,”孟奇顿了一下,“我不认识你。” 他把电话挂断。 孟奇被这个电话推入险境。安再厚作为林东华案主要嫌疑人已被严密监控,安 再厚给孟奇打电话前,先给其妻打了电话,该通话即被警方截获,其后与孟奇的通 话亦被记录在案。经查安再厚是在云南一边境城市打公用电话,通话后他彻底消失, 再也没有露面,最大可能是偷渡国境,负案潜逃。作为潜逃前的最后一次联络,安 再厚与孟奇的通话成为最大疑点。安再厚这个电话肯定是要打探风声,孟奇只一句 话就把电话挂断,向安再厚传递了什么信息?孟奇怎么可能不认识安再厚?他知道 安是最大嫌疑人并将受到通缉,这时故意“不认识”安再厚,以示撇清干系,难道 不是向安暗示大事不好?显然安再厚心领神会,不再心存侥幸,下决心以最快速度 一跑了之。 林东华一案被列为涉黑要案,受到高度关注,主嫌安再厚潜逃引发严重关切, 他给孟奇打的这个电话以及彼此间的过往故事让孟奇在劫难逃。外界盛传安再厚重 贿孟奇,孟当了安的保护伞,要紧关头孟奇有意泄露天机放安跑路,如此孟奇自己 才得安全,他从安手里拿的钱将无从查证,落袋为安。类似传言合情合理,许多人 深信不疑,那段时间全市上下都在密切关注盂奇的动静,关于他“进去”了的消息 几乎每天都有,然而没过几天,他又总是在电视报纸的某个地方冒将出来。人们不 由得想起他的父亲,孟老领导生前曾为高官,死有余荫,难道他还在保护孟奇逍遥 法外?人们清楚孟奇这个级别的官员很难说查就查,没有足够的证据和把握,上级 不会轻易做出决定。关键证据和证人已经逃逸,是不是只要安再厚始终藏匿不出, 孟奇就不会有事,直至时间把所有的隐秘销蚀殆尽? 这种状态维持了几个月,当传言渐渐疲软,似乎风头将过之际,案子突然峰回 路转。有一天办案人员走进孟奇办公室,对他宣布上级决定。孟奇被带走,正式人 案。 此时安再厚依然无影无踪,但是有一位大人物意外出了事,他就是黄从文,因 涉嫌严重违纪被中纪委调查。黄从文供认大量索贿受贿、买官卖官情节,其中有一 件涉及孟奇。根据交代,孟奇为了当副市长,通过安再厚给黄从文行贿,贿物是一 套住宅。该住宅以一位年轻女子名义索要,那是黄从文的一个情妇。另外还有一笔 贿金,总计六十万人民币,放在两个大茶叶盒里,在一次精心准备的“视察”中, 由安再厚以家乡土茶之名放进黄从文轿车的后备厢,当时孟奇在场。后来黄从文关 照孟奇升了官。 孟奇接受讯问,矢口否认买官,称自己从未授意安再厚贿赂黄从文,如果确有 行贿一事,那也是安再厚自作主张,他本人当时不知情,事后也没听安再厚讲。他 不知道那套房子,不知道茶叶袋里装有那么多钱。 “你真以为那是茶叶,没有一眼看穿?”办案人员追问。 孟奇一向能把人问住,这一次被人问住了。 后来他如实承认:安再厚以他的名义把两袋茶叶送给黄从文,当时他确实有点 感觉,因为安用茶叶掩护送钱不是第一次。房子那件事他也不能说没有感觉,当时 确实心存疑问,但是两件事他都没有深究,只当没看见。后来安再厚曾表示有事情 要告诉他,他知道安想说什么,清楚安迟早要拿它来要求些什么,他不愿被要挟, 坚决不听。这些事他宁愿不知道,因为也牵扯到黄从文,知道太多对自己并没有好 处。 “只是明哲保身吗?” 孟奇承认不仅仅是明哲保身,确实也出于个人升迁考虑。他像其他人一样希望 得到机会,黄从文的支持对他很重要。如今一些官员为了升迁可以不择手段,他一 向耻于仿效,但是有一段时间他也曾沮丧迷失,感觉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你是稀里糊涂授意安再厚替你买官?” 孟奇否认曾经授意。他承认既然对安再厚行贿有所感觉,本该问明情况,及时 制止,按照一贯以来的自我认知行事,却因个人困惑,没有表示反对,因此他自感 愧疚,责任无以推卸,后果必须承担。但是他要说明,安再厚行贿确是出于其个人 盘算,假冒他的名义,非常愚蠢,埋下祸根,酿成恶果,从头到尾都是安白行其是、。 “安再厚跑了,你就把事情推给他?你帮他逃跑的目的就是这个?” 孟奇坚称与安再厚逃亡无涉。他依然认为安再厚不可能谋杀林东华,安之逃跑 更可能是出于胆怯,担心得不到公道。他与安再厚不是一路人,安对他不算什么, 但是他认为任何人都有权要求公道,安再厚也不例外。对于安再厚逃亡途中打来的 那个电话,他解释说当时本能地不想跟安说话。“我不认识你”只是一句口头禅, 并无暗示。 办案人员给孟奇回放那个电话录音,当时孟奇说“我不认识你”时有所停顿, 略显迟疑。办案人员查问这是怎么回事?欲言又止,孟奇是想说些什么? “想劝他回来投案。”孟奇说,“跑不是办法,投案说清情况,才能洗清罪责。” “这是你唯一应当做的。为什么不做?” 孟奇回忆说,那一瞬间他非常犹豫,最终把话咬住了。他心知安再厚打电话的 目的除了打探动静,应当也想向他讨主意,如果他力劝安再厚回来投案,安可能会 听从。但是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担忧:安再厚是林东华一案的头号嫌疑人,安再 厚之靠不住人所共知,如果办案人员迫于各种压力,求胜心切,急于向上级表功, 只要用上足够手段,安再厚就会崩溃,那么将自掘坟墓,制造出一大冤案,以林东 华的特殊背景,安再厚难逃一死,同时蒙冤的也不会只是安再厚一个人。 “因此你就暗示他跑路?” 孟奇坚持并无暗示,只是未加劝说,由安自行选择。他认为这件事安再厚无辜, 他曾答应给安一个公道,他不可能做到,至少可以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哪怕于己不 利。他相信安再厚失踪只是暂时,不会永远潜逃,案情终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孟奇说,他这种人终究还会认识自己。 孟奇被免去副市长职务,根据本人意愿,调回原单位工作。 孟奇一案曾非常危险,涉嫌受贿,安再厚替孟奇买官的钱本可视为孟奇所受贿 赂,由于孟奇坚称自己不知情,加上安再厚在逃,难以证实,暂时不能确认。而黄 从文所供收受安再厚重贿,而后帮助孟奇提升的情节,当时在场的工地负责人、黄 从文的司机以及孟奇本人都有旁证,即便安再厚在逃,仍可认定。既然确定为买官 卖官性质,孟奇头上的帽子不可能保留,必须拿掉。至于孟奇向安再厚泄密致其逃 亡等情节须待安再厚到案后核准,如果认定为事实,到时候孟奇难逃法律惩处。 孟奇的家人均在省城,他请求念其父亲病故,母亲年迈,妻儿需要,准许他打 道回府。出于以人为本精神,也顾及抱憾九泉的孟老领导,上级同意孟奇返回省水 利厅。由于案子未了,不能再当处长,职务先挂起来,日后结案再定。原单位领导 对前孟副市长还关照,给了他一间小办公室,宣布让他做些政策研究工作,事实上 他什么都不用于。经历了一番风浪,孟奇很平静,每天上班坐在办公桌后边做研究, 闲来在一沓A4打印纸上做习题,有时算得起兴,竞至下班不归,通宵达旦。 过了半年,省城警方捣毁了一个黑社会团伙,意外发现该团伙与林东华之死有 涉。黑团伙头目公开身份是餐饮业老板,曾着意结交林东华,林东华与安再厚相争 老坟头时,黑老板派人在按摩院外黑打安再厚,以示好林东华。不料后来黑老板与 林东华因利益纠纷翻脸,林生性强硬,仗势欺人,寸步不让,逼得黑老板无路可行, 终于铤而走险,派人在林东华奔驰车上做手脚,并有意安排线索,把警方的怀疑引 向了安再厚。 事实证明孟奇确曾一眼看穿,但是案件告破对他本人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那天上午,孟奇上班走到办公室门外,一旁突然冲出一个人,提着大袋礼品, 扑通一下在他脚边跪倒。孟奇一看竟是安再厚,风波已过,跑路的人回来了。 “孟市长!领导,是我!”安再厚喊叫。 孟奇说:“我不认识你。” 此刻无须多言,一句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