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头子输着液,咳嗽声渐停,昏沉沉睡着了。霍然邀请格格到他办公室坐。格 格以为他显摆,笑着说好吧,参观参观。 结果到了四楼一看,所谓院长办公室不过是在楼顶临时搭出来的小偏厦,十来 个平方的屋子里到处堆满了医学类工具书。靠墙放了张窄小的钢丝床,看来是霍然 休息的地方。 格格好容易才找着地方坐下来。 有事想跟你谈谈……霍然盯着格格。 什么?格格被他看得有点紧张,乱七八糟想着何心凤与老头子,又想到夏天, 心里五彩缤纷——无论如何为了夏天好,她是死也不嫁人的。这个霍然也是,就算 现在有联系,也不该这么急着说事,毕竟接触的时间太短了…… 是这样,抓紧回省里吧,老人家的情况不好。霍然拿着X 光片,小心翼翼地说, 要不我安排安排,明天一起陪你回去。 格格狼狈不堪地站起来。 黔城的冬天或许从不曾知道它会如此讨人爱——因为冷,老头子和何心凤相伴 走在街道上,亲昵得像十七八岁初恋的孩子。因为冷,在门诊等号时,何心凤会把 手插进老头子的怀里。老头子看着何心凤的表情自豪骄傲又胆怯恐慌,生怕何心凤 把他丢了似的,这表情把格格的心伤透了。 霍然却不以为然,说,年少夫妻老来伴,有人陪就好。 伴什么伴,都七十好几了。格格嘟囔,丢人。 人是房子,伴儿是窗子,有窗子房子才亮堂,你总不能让你爸白天晚上都一抹 黑。霍然说。 格格想挖苦说那你多开几个窗户吧,瘪瘪嘴忍了,不忍不行,如今这家伙是救 命稻草,没了他就玩不转医院,要知道省医一张床,紧过上海一套房。 神通广大的霍然居然在第二天下午就搞到了床位。 老头子神色慌张地杵在大厅大声嚷,住什么院?住什么院?感个冒咳个嗽,打 个针输个液就好了,住什么院? 他竟然害怕。 交费处排着长队,格格看了何心凤一眼,何心风挽着父亲,一动不动,压根没 想过要掏钱。格格张了几次嘴巴,最后都放弃了,爸是自己的,是他养了格格几十 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来混,迟早要还。 接连几天,格格从门诊到住院部、住院部到检查大楼,交费,排队,取结果, 累得手指头直发抖。 何心凤每天陪老头子下跳棋,赢了就像小姑娘似的咯咯笑,一日三餐,餐餐都 是格格做好送来,本是一个人住院,倒成了侍候两个。格格懒得计较——她在思考 另一个对江家来说很严肃的问题一父亲名下的三套房子和所有存折,现在谁手里? 走廊那头,霍然和护士长一起走出办公室,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像是开 过什么玩笑,格格不禁横了他一眼,吓得霍然几大步跑过来,结果出来了? 还没,明天。格格没来由地赌气,你还是回去吧,你自己也开着医院。 我知道,怎么了?情绪不对。霍然问。 人活着,没意思。格格不好意思抖出心里那点猫狗小肠,扭转头。 霍然说,你压力太大了,要学会释放。 释放?格格叹气,父亲成了何心凤的囚徒,她成了陈小萝的囚徒,人生是个大 牢笼,不是想抽身就能抽身的,何况现在摆明了她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