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怎么又来了?花青陪格格守在抢救室外面,看着霍然远远走来,问。 他不来怎么办?最近摊上的事全在医院里,只有他有熟人。格格说完,又加了 句,你不要乱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乱想啥子了?花青嘻嘻笑起来。 严肃点吧你。格格烦乱地扯下丝巾,说人要是救不活,怎么办才好? 花青瘪瘪嘴。 霍然提着四份盖浇饭,花青凌空打了个波,兴奋地接过来,霍然不知道花青德 性,愕然看了她一眼,嘴一扯,牙痛似的。格格有气无力地警告花青,你给我规矩 点,什么时候了。 霍然给格格饭盒,格格摇头说吃不下,夏天和雨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怯怯地 接过来,不敢吃。 吃呀!你吃呀!格格没好气地骂起来,撑不死你。 江格格。霍然低声吼,少说两句,什么情况你都没弄清楚,镇静点。 什么情况?你说什么情况?你说什么情况?格格突然爆发了,双手乱舞,头发 垮下来蓬了一脸,他爸死了,跟个小三风花雪月玩死了,他姥爷病了,也要死了, 可他后姥姥却连个住院的钱都不拿出来,他妈被他爸给甩了,还要拿钱替里面那个 妖精治病,还要替他爸养儿子,他可好!看着看着人要好了,他又把人给整进这里 头来,我菩萨啊?我大力士啊?我开银行的啊?我他妈不活了,我也一刀捅下去, 一了百了。 霍然抓住失态的格格,哄着说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回去讲,回去好好讲。 夏天垂下头,呜呜哭起来。 雨果却把饭盒一扔,小母狼似的冲格格发狠,你凭什么凶夏天?他还不是为你 好,你就知道骂他凶他。 格格愕然地看着雨果,没好气地说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雨果勇敢地盯着格格,好一会儿,半笑半鄙夷地说,我知道你想什么。 这姑娘胆太大了,脸皮也太厚,格格没好气地问,我想什么? 我无所谓——你想的那些,我无所谓。雨果扬扬小眉毛,世界不由你们大人主 宰,不由任何人主宰。 说完,背起她橘黄色的透明小包,耀武扬威地走了。 她谁啊?几岁了?花青给夏天抹泪。 雨果,十八。夏天忍住泪,答。 才十八,我的天。花青按着额头呻吟,扯了扯夏天的袖子,轻声说,你给我过 来。 走到楼梯口,花青示意夏天,关上。 夏天先以为是说消防门,再顺着花青的眼睛往下看,脸红了,赶紧拉上裤链。 明天下午回学校以前,到我沙龙来一趟。花青若有所思,上上下下扫了夏天一 遍,我有话跟你说。 夏天是第一次进沙龙,还不到营业时间,整个大厅暗暗的,厚厚的窗帘隐露出 很细微的薄光,夏天站在玄关处半天不敢动。 来了?花青在某个角落和他打招呼。夏天抱怨说青姨,我看不清。 我以为你看得清呢。花青冷哼着。 有两个灯亮了,是朦胧的黄色。 我给你看一幅画。花青从暗影里钻出来,扯掉灯下的画架上蒙着的画布。 画布上,一个少女正举着水罐倒水。 我知道,夏天笑起来,《泉》,安格尔的。 你看到了什么?花青说。 美。夏天想了半天,犹豫地答。 这个呢?花青又掀开一幅,竟然是张类似于春宫图的画。夏天瞠目结舌地站在 画前,不敢说话。 这个呢?花青又问。 ……恶心。夏天低下头嘟囔。 再看看这个。花青按亮墙上的灯,夏天顺着花青的眼神望过去,墙壁上也有一 幅画。 知道知道,达·芬奇,《哺乳圣母》。夏天打了个响指。 不错,不愧是你妈的儿子。花青坐下来,说,三张画都有乳房,一个你说美, 一个你说恶心,一个你说是圣母。如果是那个叫雨果的姑娘或者别的姑娘的呢? 夏天傻了,杵在屋子中间,不知如何是好。大人真是太精了,昨天他们什么也 没有泄露啊。 你珍惜她,就是美,敬畏她,就是圣母,亵渎她,就是恶心。明白吗?小伙子 的裤链不能随便拉,小姑娘的乳房也不随便摸。我今天给你补一补陛教育这一课。 花青悠然拉开墨绿色的窗帘,刹那间,明亮的光线扑进整个大厅,它们透过花青的 裙子映亮夏天的脸,夏天这才发现,花青穿了条很薄的裙子,光把她的胸、腿及腰 部所有秘密的曲线都呈现在夏天面前。 这就是女人。到底是四十多了,花青的身材并不好,但她傲然站立在光线里— —乳房或阴道,不光代表性,还代表神圣的生殖和繁衍,当你和雨果还不懂得敬畏 时,不要碰它,不要亵渎它。 青姨。夏天心惊胆战地转过身不敢再看,求饶说我错了,我都懂了,你不要这 样吓我,我怕。 知道怕就好。花青呼地拉上窗帘,说去吧,好好考试,有了养活家人的本事, 再跟雨果一起天长地久,爱惜她,尊敬她,让她做你孩子的妈,给你生孩子喂奶。 夏天逃兵似的跑出沙龙。 外面阳光明媚,一阵风吹过,人行道两旁樱花如雨,这个城市与以前没有两样, 路旁仍有装成乞丐要饭的老汉,美发店依然占道晾晒着一块块蓝色的毛巾。开花店 的姑娘正歪着头打电话。夏天却觉得恍如隔世,心怦怦跳得厉害,经花青这一课, 他突然更加渴望和觊觎女人的身体。 不过现在这渴望后面多了根牢固的缰绳。 世界还是老样子,但他不再是昨天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