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什么时候我再惹你生气,然后你依然不理我,让我们再冷静一段时间,这样 我们就有第二次做爱的机会了。” “许佳明,你别登鼻子上脸啊!” 谭欣翻过来骑到我身上,轻吻我的眼皮,让我闭上眼睛。我感觉到舌尖从我鼻 子上滑过,继而舌头在我嘴唇上打了个圈。我睁开眼睛,看着她说:“这一个月一 直都在想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怕忘记你。我把你每个表情都记下来了,想到 一个记一个,现在已经有二百三十七个表情了。” “有那么多吗?让我查查,高兴、悲伤、兴奋、生气……你能想出二百多个形 容词?” “不是那种,是谭欣寒碜我的表情,谭欣看清华怪胎的表情,谭欣被我逗笑的 表情,谭欣吃着草莓冰淇淋却眼馋我香芋冰淇淋的表情。” 她哈哈大笑。 “我再记一个,谭欣被我第二个笑话逗笑的表情。” 她笑得更厉害了。 “第三个。” 她憋住不笑,抿着嘴摇着脑袋看我。 “好,第四个笑话不笑的表情。” 她使劲亲了一下我说:“不是一个月,是三十二天,我数着过的。” “你怎么让我有种无以为报的感动?”我赤身裸体下床,打开窗户,秋风扑面 而来。我头探出去对着夜色喊:“许佳明,你不再是过去的许佳明!从现在开始, 你是和女神谭欣上过床的满血复活的许佳明!” 谭欣在被子里笑眯眯地看着我:“比第一次还爽吗?” “没有,差不多吧。” 这是个新表情,她咬住一半的下嘴唇,瞪了我一眼。我躺在她身边时,估计她 想到反击之术了,抱歉道:“怪我了,环境没找好,宾馆太普通了,一点不刺激, 怎么能跟麦当劳比呢?” “什么麦当劳?” “第一次的地方啊,我十七岁,有回在麦当劳就跟他好了。” “怎么好?” “就是给他了。” 我盘腿坐起来,问她:“你们在麦当劳做爱,表演吗?” “卫生间,又不是餐桌上。” “厕所?” “我们那时候中学生,哪有钱开房啊?趁没人就去麦当劳呗。”她坐起来说, “谁不是从年幼无知的年纪过来的?我们同学都这样,每个少女在初恋都没学会拒 绝,到最后就是迁就小混混男友的过分要求。” “还每个少女?我看就你吧。”我指着她说,“我们中学的时候,也有你这样 的姑娘,找个退学的阿飞做男朋友,天天骑摩托车后座上兜风,还自以为挺美的。 我最讨厌这样的女孩了。” “你讨厌是因为,她们没跟你这种只会学习、努力考清华的人好吧?你生气啦? 你先说的,跟我还没你第一次爽,结果你还先生气了。” “没事,就是有点堵得慌。刚还女神呢,一下子变这样了?” 她拍拍我肩膀:“来来来,你讲你第一次,让我也堵一堵。” “我没什么好讲的,我们小地方,全长春就一肯德基,没麦当劳。我现在明白 了,怪不得长春不让麦当劳进来。我这辈子要是再吃一次麦当劳,我就不姓许!” “你醋性够大的。这样吧,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第一次那姑娘好看吗?” 我看着她,我觉得我可以说实话:“好看,非常好看。” “比我还好看吗?” “比你好看。” “忘不了是吗?” 我点点头,说:“永远忘不了她。” “贱人,你们俩都是贱人!”她控制一下,“第一次什么时候啊?你们两个小 贱人在哪儿做的呀?” 我有点走神,任她又问了几遍。我其实不是很想说这个,她所谓麦当劳的故事 也没怎么伤到我,多少有一点,小小的惋惜。可是又能怎么样?就像她说的,这不 就是成长的代价吗? “说吧,”她咬着下嘴唇问,“你第一次在哪儿啊,她家还是你家啊?等爸爸 妈妈去上班,你俩逃课滚床单,是不是?” “你真要听吗?你不想知道的。” “我是不想听,刚才不是让你生气了吗?说吧。” “我想起我十几岁喜欢的一个女孩,叫房芳,一天偷看她三百遍的那种,属于 暗恋。后来终于鼓足勇气给她写了封情书,寄到她家里,结果她死了,永远都不知 道我喜欢她。” “那第一次就不是她喽。” “姐姐,暗恋!她没收着我的信,死了好几天,信才寄到她家,她爸爸打开看 了。这也挺好,女儿刚没他肯定特别难受,这时候看见我写,我有多喜欢他女儿, 他女儿有多好,也许是个慰藉。这份勇气也算没白瞎。”我停下来,打量她身体。 她有点害羞,把乳房护住。“你知道吗,谭欣?遇见你那天我就想到她了,我想我 得主动点,我不能再像对房芳那样,错过谭欣这个好女孩。” 她勾住我脖子,亲了我一口。“我错了,你别怪_.现在就是我前面有一百个小 贱人,我也不气你了。” 我回味那个吻,说:“你问我第一次在哪儿,我不是很想说,尤其是你说了之 后,我第一次弱爆了。” “说吧,我的才弱爆了,还被你鄙视。” 我指指床单,翻身背过去,对着月光说:“这儿,就在刚刚,我和某个小贱人 在这儿做了第一次。” “真的假的?” “真的,弱爆了,是不是?” “真好。”她从背后抱住我,脸贴在我后背,低声说:“那个小贱人知道错了, 她跟你道歉来了。” 我拉过她的手放在心口,借着心跳的力量,我告诉她:“我爱你。” 她捏捏我的手,没说话。然后我一直在等。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脑子里一 片空白。如此深爱她的感觉太美了。凌晨一点还有落叶静静飘下,北京的秋天是全 世界最好的季节。谭欣在我身后均匀呼吸,缓缓入睡。我从茶几摸到烟,一声不响 地抽完最后一支。我转回身看见她,感觉全身都化了。谭欣没有睡,她一直在望着 我,她说:“许佳明,你真好看,我觉得你哪儿都好看。” 我一时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还没回答你那三个字呢,你说我爱你的声真好听。可我现在不能说,我哪 天要是说了我爱你,我一定会一生一世永远爱着你,到那天,我的命都是你的了。” 十四日下午三点半于勒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就知道有人来到了家里。钥匙还留在门 上他便转身往楼下跑,两个警察从二楼冲上来把他摁住。 警察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上午取出来的一百二十万,从松原的银行到长春哑巴楼, 于勒还去了哪里?我和律师都和他谈过,有一次于勒问我,那样能否减刑?律师很 实在,直接告诉他,不会,你手里是两条人命,枪毙你三回都够了。 但是有人急用这笔钱,钱金翔还有个将近四十岁的儿子叫钱文,上个月他刚刚 刑满释放,连面都没见到就接到了父亲的死讯。诉讼期我与他有过一次相撞,从头 到尾他都不关心谁杀的他父亲,他父亲死前是否痛苦,唯独那一百多万是心中的痛。 五月初,警察刚刚解除警戒,离开哑巴楼,他便领了四个兄弟闯进我家里,将我按 在椅子上,把房间翻个底朝天。我清楚记得他当时用那么绝望的声音喊:“掘地三 尺也要给我把钱找出来!” 李警官可不在意钱,他最近在认罪态度上和我继父的律师扯皮。有了新的证据, 十四日的凌晨,于勒曾用手机打过110.当天值班的警员证实,的确接过一起沉默不 语的电话。律师想打这样的牌:他辩护的嫌疑人于勒在第一时间有自首情节,碍于 是哑巴,无法陈述清楚,属于认罪态度良好。他跟我商量,如果于勒能把那一百二 十万交出来,罪不致死。 最后一次见到我继父的时候,我把这些写下来给他看。我打手语讲,我还不想 你死,还想让你看见我出人头地的那一天。钱在哪儿?先争取死缓,活下来,我跟 你保证,我会努力赚钱活动,绝不会让你老死在监狱里。 他双手抱腰,盯了我一阵儿回复,留着钱,给你妈送终吧。 你不用管我,我妈你也不用管。跟我说,你自首过,打过110 ,但你讲不出话, 第二日取钱是财迷心窍,现在如数奉还给他们。你就这样说,跟我说,你就这样说 :求求你了。 他咬着嘴唇,看着别处想一想,打哑语说,我那天是打电话了,但我是报警, 我没有自首,人不是我杀的,所以我报警。钱我会给你,等他们枪毙我之后,到时 候你拿这笔钱去最好的国家、最好的大学,肯定能出人头地。我不等你了,我死后 也能看见你好的那一天。因为我儿子替我活着呢。 我拼命摇头,差点把眼泪甩出来。这是最自私最恶心的爱。我拍着玻璃窗问他, 谁他妈是你儿子,于勒,你给我说清楚!谁他妈是你儿子!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于勒。他摸着玻璃,呼吸急促地望着我。我伤了他的心, 他却以死毁我的一生。我看着他眼泪一滴滴掉下来,这让我浑身发冷。我左手握一 圈,伸出右手最长的手指,当着他的面。- 寸寸地捅到圈里面。我最后一次见到谭 欣是十一月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