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凭借我对于时间长度的估计,那掏人心肺的刮擦声每一小时响起一次,如果真 是那样,那么从我第一次听到刮擦声开始,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而窗外没有任何 变亮的迹象。 事情仍是一团迷雾,毫无进展。其间我与四个不同的声音通过分机对话,他们 所有人的回答都差不多——不,您不需要苏格兰威士忌;您不需要红酒煎牛排;我 们无法提供笔记本电脑;您只需要写作就行了;相信我,总有一天您会开始写的… … 这算什么?粉丝俱乐部嘉年华吗?还是人类文明已经消失了?说不定当这扇门 打开的时候,迎接我的将是核战废墟——我必须用胡思乱想连填补空闲时间。不然, 那种别扭的感觉就会像幽灵一样重新贴上我的背脊。或许“二号粉丝”——那个冷 淡的男中音——说得对,如果我在这里待足够长的时间,总有一天我会开始写的, 毕竟编故事是小说家的天性。 实际上,我并不太担心是否要开始写作的事,因为有一件更严重的事正发生在 我身上。与之相比,任何事都不再值得担心了,甚至是否能从这里出去都变得无关 紧要——这种不安开始笼罩我,是从我威胁“一号粉丝”要在房间里小便开始的。 说起来很荒谬——从最初醒来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上过厕所。 我曾便秘过几次,几天都没有排便,但连续八小时没有撒过尿,甚至是毫无便 意,这事说起来就让人感觉有些诡异。就在上一次刮擦声响起之后,我曾站在墙角, 试图真的撒一泡尿给他们看看,但我失败了。我的膀胱、前列腺和尿道对我的大脑 发出的指令毫无反应,我在墙角站了足足有三四分钟,但是一滴都没尿出来——拜 托,这可不是在拍《24小时》,有人能连续八小时以上不撒尿吗?我不知道,但至 少我从没试过。 这一发现让我坐立不安,但这只是一连串糟糕问题的开始——很快我就发现, 我无法让自己勃起了。 好吧,我被绑架了,困在一个连厕所都没有的小黑屋中已经超过八个小时了, 但我居然在担心勃起的事——这听上去真有些滑稽,但我自己却笑不出来。我试过 了各种方法,但无论是与前妻在屋顶阳台上做爱,还是曼哈顿的通宵疯狂派对,或 是阿姆斯特丹的销魂……没有任何一种回忆或是想像能够唤醒我的欲望——这种感 觉,就好象是一个多年老友,忽然从你的生活中彻底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你明 明知道他存在过,却没法证明。 我的下体,成了一团废物。 我现在不得不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荒唐的事——或许我根本没事,所有的事 都只是出自我的想象而已。可以理解,一个被绑架并被长时间禁闭的人总会生出些 恐怖的想象。 我将鞋脱掉,在墙角盘腿坐下,将双手放在膝盖上,闭上双眼,试图调匀自己 的呼吸——这是在写《石猴子》的时候,一位曾担任我顾问的中国风水师傅教我以 “吐纳”驱除杂念、让人平静下来。这些年来,当写作遇到瓶颈时,我就会用这个 方法来度过难关。 那些困扰我的念头很快从我脑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包裹住我整个身体的宁静, 就像往常一样,我能听到自己均匀的呼吸,感觉到自己的心…… 等等! 我忽然惊醒过来——怎么可能,我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我用右手捏住左手的手腕,不,没有搏动——我随即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紧紧 按住颈动脉的部位——那里就像死一样安静。 这次我不再有疑问了,所有的一切并不是我的幻想——混蛋!狗娘养的!你们 究竟对我的身体动了什么手脚? 我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到电话机前,猛地拎起听筒: “很高兴接到您的来电,杰弗里·迪佛先生,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甜 美的女声,是“一号粉丝”。 “你们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我听到自己在听筒中颤抖的吼叫声。 多年以来,我头一次真正地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