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梁攀是在脑壳的一阵刺痛中醒过来的。醒来后才记起自己昨晚上喝了太多啤酒, 喝啤酒喝成这样,这还是第一次。 他看看手机,没有来电,自然乔乔也就没有打过电话。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那死女子究竟要怎么样?恰在这时客厅大门处嘁哩哐啷一阵响动,有人进了门,不 是一个,而是好几个人的声音,并且是几个男人的声音。梁攀躺在床上没动,他隔 着卧室门听到那几个人谈论着客厅、厨房,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起来看个究竟,头 又犯晕作疼,正踌躇不决,卧室门被敲响了,门外一个声音喊:“梁哥,是我,小 朱。” 原来是搬走的那个男导游小朱,站在客厅里的还有房东和一个戴眼镜的陌生小 伙子。小朱跟拉开门的梁攀说:“我刚才给小段打了个电话,她说你在家。”小朱 和房东是陪小伙子来看房的,后者想租那间空房。梁攀去洗了把脸,坐在客厅点上 支烟,抽了几口烟后突然想起正好把房租交给房东,随之却又想起自己这头的钱还 没准备好呢。他把烟掐掉,房东陪眼镜小伙子从待租的房间走出来,小朱在洗手间 解决他的水火之事,眼镜小伙子再次冲梁攀点头微笑,表示一个新来者的友好。小 朱从洗手间里现身而出,对小伙子说:“梁哥是南非回来的海龟,他女朋友是白领, 还有跟你说过的小段,是个美容师,都是挺好的人,都是有素质的人,处起来没问 题。” 眼镜小伙子点着头,他的身份刚才已被介绍过,是某报的小记者。记者看来对 这个环境没什么不满意,他对房东说:“那好,我就要了那间房。先交—个季度的 房租和五百元押金是吧?” 房东说对。 说到钱的话自然是一个提醒,他梁攀也该把这个季度的租金交了。等房东点完 新房客的钱,梁攀便解释说自己的银行卡在女朋友那儿,最迟明天把钱打到房东卡 上,“我先把小段的钱给你。”他说着伸手进裤袋里摸钱,这一摸摸出了问题,梁 攀的神色霎时间变了样,裤袋空空,钱呢? 房东等人走后,梁攀对卧室、客厅、卫生间以及厨房进行了一番大搜索,一无 所获。他感到事情严重了,小段的钱是九百块,他自己原本在裤兜里也装了二百来 块,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昨晚上他跟楼顶上认识的叫阿葳的小伙子去吃了顿冷啖 杯喝了几瓶啤酒,他付的账,难道就是付账时把钱弄丢的?梁攀细想来,也只有那 个可能了,一丢丢了千把块钱,这使他非常沮丧。 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女朋友跑了,工作没了,手上没钱,一穷二白得拧不出 半点油花,就算他找到银行卡,那上面也只有一千多元,大概只够付自己这头的房 租,他拿什么去补小段的钱呢?而且天晓得银行卡被乔乔收在何处藏着,还必须得 给乔乔打个电话。梁攀兀自叹口气,若不是那一代天骄样的乔乔跟他吵闹又赌气跑 掉,遇着这事怎会叫他如此伤脑筋,大不了让乔乔先垫出九百元钱,等他挣到工资 后再补偿给她。他们两个虽各有各的银行卡,但花起钱来不曾分过你我。可现在, 乔乔跟他正在气头上,他打过电话去她很可能接都不接,更不要说为他垫钱了。他 相信乔乔这女子是做得出来的,看你急死憋死而后快。现在的女孩哪个是善茬儿? 要不向小段说明情况,跟她先借点?和小段做了几个月邻居,梁攀觉得小段的 善良指数要高过其他女人,这是他的一种直觉。他估计小段也应该是有些积蓄的, 小段工作卖命,人又俭朴。曾经有次梁攀和乔乔谈论过小段,乔乔怀疑小段晚上是 做三陪去了,“哪有做美容天天做到深更半夜的?”当时梁攀接嘴说:“好啊,那 什么时候叫她来陪陪我吧。”乔乔便扑腾上来撕他的嘴。 梁攀不认为小段像个业余做三陪的,小段的气质不像,她非但不妖娆,不好打 扮,还不怎么爱说话,更不见她抽烟喝酒,吃啊用啊的都很省。小段的好处是安静, 勤快,不招事儿,她没男朋友,也没别的朋友,为人处世相当的小心,有时梁攀忍 不住想跟她开几句玩笑,又碍着乔乔,当然小段也不是那种招人去逗趣的人。 梁攀原先不曾琢磨过小段,眼下因着要向人家求援,就不由自主琢磨起人来了, 他暗自觉得可耻。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么一想,他真觉得小段做女朋友是个很好的 人选,就是外形一般了点,可外形漂亮夺目又怎么样?徒有其表的女人总会很快物 质化,她们由外而内的硬化过程是闪电式的,她们的漂亮翻转过来就是一个穷凶极 恶,砸得死人的。要是真和乔乔崩了,他就追一追小段?这个一念之想却很快叫他 感到了无趣,人生就那么几十年,不痛痛快快随心所欲又有什么意思?他梁攀喜欢 的就是漂亮女人,小段好是好,却不入他的味。为了个生计、为了个衣食无忧就改 弦易张,也太卑鄙,最终也会害了人家好姑娘。 饥饿感中断了梁攀毫无结果的乱想,他得先弄些吃的。上午被小朱那拨人吵醒 时已是快到十一点的样子,现在中午过了大半,怎么小段没回来?这是少有的情况。 梁攀将两袋泡面一锅煮了,吃着泡面,他又改变了想法,向小段开口当是最后一步 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开了口,向人家借多少?借一千?那他自己的一千五百照 样是个缺;借两千五百?那就真不是个小数,你跟人家非亲非故,她凭什么借偌大 一笔款给你?何况他还说不好什么时候能还。 想一想梁攀又觉得烦恼,是个问题。他丢了碗,拿了点零钱下楼,用楼下的公 用电话拨通乔乔的手机。“接电话,”他心里念叨。乔乔接了。一听乔乔的声音, 梁攀马上说,“是我乔乔,你不要挂电话,我有急事。” “什么事?”乔乔的声音跟冷水一样冰,即便是热腾腾的夏天,这语调泼来也 让梁攀心里打个战。 “我把小段的钱丢了,我那张银行卡也找不到了。”他急急把情况大概说了下, 她乔乔要还是个有良心的,就不该见死不救。乔乔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她说, “你那张卡不是自己夹在那本英汉词典里了吗?” 梁攀恍然。既然通了电话,便是搭上了梯子,他不如借势下台与乔乔和好,上 过床的人能有什么解不开的恨,再说他俩又不仅是上床,他俩基本算做夫妻了。可 乔乔依然恨在心头的样子。梁攀说明自己手上一时没那么多钱补小段那笔房租,他 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请乔乔援手。乔乔事不关己地轻哼一声道:“那你自己想办法 啊。”说罢啪地挂了电话,任梁攀自己去水深火热。这正应了梁攀的预感,这女人 翻起脸来真是只记新仇旧恨不念似海恩情。他也砰地摔了电话,恼怒夹杂着窝囊感 泥沙俱下地盖了他一头一身,不用照镜子他也感觉得到自己的灰头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