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终于没有再嫁出去,水的娘,终日赔着小心,不敢再惹她,生怕她犯了病, 一把火把家烧个精光。 这天黑把前儿里,水恍恍惚惚地出了家门,不知不觉地来到村后的湾边。月光 下晃动着一湾清水,犹如一湾白银的液体,一圈圈银色的涟漪不断地扩散开来。水 突然想起,那一年,也是在这里哭过,泪眼朦胧的水发现湾的中央有一朵荷花,雪 白的花瓣,花瓣的尖部却是鲜红的,一朵荷花浴水而出,在如水的晚风中摇曳多姿。 水的嘴里念叨着儿子的乳名:“狗娃,狗娃,娘给你喂奶。”她茫然四望,却不知 道儿子的方向,她甚至连那个村庄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忽然看见自己的男人正 抱着孩子站在那里,那男人又忽然变成了小涛子,而小涛子怀中的孩子却变成了面 带愧色的甜棒……水多想化作一朵荷花,用颜色诉说自己的真诚和纯洁,可是男人 不见了,小涛子不见了。儿子举着荷花喃喃地说:“娘,给花儿,娘,给花儿。” 大干巴坐在下午的阳光里,长久地凝视着一张照片。太阳的目光从热烈到温柔, 这个姿势不断地消瘦,并慢慢地向着大地俯倾。 这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上面的人却不老,是一个梳着羊角辫儿、稚气未脱的 小女孩儿,她正甜甜地笑着,眼睛弯成了月芽,水灵而又晶莹剔透,宛如正在叶子 上滚动的朝露。这是大干巴的三闺女水。一想起三闺女水,大干巴的心就止不住地 疼,经常迷路的泪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肯在疼痛的引领下找到通往眼睛的幽径。泪 水已经来到了眼角,并开始弥漫……水就在一片水光荡漾的朦胧中,不停地闪啊闪 啊,便站到了大干巴的眼前。 太阳不情愿地沉下去了。一个中年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到大干巴的面前把 他扶起来:“家去……” 在离张家湾很远的,个小村子里,一个男人正在哄一个哭鼻子的小男孩儿: “狗娃是个好孩子,不哭啊……不哭,哭脏了妈妈就不要了,啊……不哭……来, 吃蛋蛋儿……”小男孩有四岁左右的样子,一边用袖子抹着鼻涕一边真的就止住了 哭声:“真的,爸爸,我不哭了,妈妈就来了……”男人用手给孩子擦着眼泪,笑 着说:“狗娃真听话,妈妈就来了。”男孩儿夸张地张开大嘴吃了一口鸡蛋,含糊 地说:“我叫妈妈,妈妈能听见吗?”男人点点头:“能听见。”男孩儿快速地将 鸡蛋咽下,大声地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