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约十来家人挤进了母亲工厂的会议室,十来个人家的屋子都被那场大雨下塌 了。会议室楼道一摞摞装袜子的大纸箱刚好用来作隔板,两条长椅对一张床。站在 主席台上看,会议室像一个迷宫,没有屋檐的家,用纸板竭力遮掩成一个个家的样 式。后来,主席台上也搬进一家人,是上海人,人们叫那个上海阿姨阿沙。她家没 人时,我几次大摇大摆进去,可始终没看到上海人用的马桶,阿沙姨的纸屋子干净 温馨,到处铺着绵软的花布。 阿姨们都是纺织厂的女工。 我家隔壁是王阿姨家,王阿姨精瘦,身形小,大人们叫她小豆子。对面是刘阿 姨家,刘阿姨家五个女儿,五朵金花。 刘阿姨家的大女儿叫丫丫,仙女一样好看,是秦腔演员,每天清晨,天还灰黑 着,她腰上束一条宽宽的黑松紧练功带,像一只细腰蚂蚁,在狭窄的纸壁间压腿、 练功,睡眼惺忪的人们要上厕所,就从她腿上跨过去,不到一定的时间,她是不让 那两条在地上贴成一根直线的腿站起来的。豆子阿姨家一儿二女,大女儿小琴和我 一样大,小女儿得了羊角疯,伤了脑子,犯病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可怜得很。 漂漂亮亮的,谁见了都觉得可惜。 一九七九年,会议室近十家人都搬进了王家坪四号楼四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