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很气恼没有男孩注意自己。同龄的小琴臭美极了,有一天她告诉我,我们上 学时常走的那条土坡上,突然窜出一个男人,抓了她的胸。咋样的男的?小琴说, 年龄挺大的。小琴的胸,隆起两个鸽子蛋大的小疙瘩,那男的就抓了那儿。可我的 胸前没什么变化。小琴每天要我陪她上学,似乎就为了护着她那两个鸽子蛋,可她 脸上总有那么一股子大女人才有的表情。小琴的羊角疯妹妹每次见我就喊:尕蛋— —把屎罐罐——尿尿碗碗——拾粪铲铲——这是一首兰州的老童谣了,兰州叫尕蛋 的人很多,都是男孩子,父亲给我起这个男孩子的名字,就是想要个男娃。傻儿唱 着说我的时候,我不气恼。在大会议室住时,小琴打她,我总护着,出门时,我常 背着她,所以她总记得我的。她爸爸特别爱喝酒,原先在甘南藏区工作,见我对傻 儿好,就给我吃青稞炒面,糌粑。 一天,小琴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情。一个女人闯到小琴家的纸屋子里,豆子阿姨 疯了一样地开始骂人,说家里留了个傻子,那边还生了个野种。小琴爸不认那女人, 女人阴阴地小声地给豆子姨说:他人坏,大腿上生虫子呢。豆子姨趴在小琴爸腿上 看,果然有许多小疙瘩。我后来知道,那是寄生在皮肤下的囊虫,动物身上的,小 琴爸在藏区吃生肉吃的。 母亲说一个家有一个家的气味,这是真的,每到一家,我真能闻见不同的味道。 比如二楼豆子姨家,总是阴阴的潮味道,天气最热最干燥时也如此。豆子姨看电视 时头扭到一边,歪着脖子,眼睛眯着电视,小琴也这样,她哥哥也这样,傻儿也这 样。小琴爸例外,他成了一个老酒鬼,在黑黑的小屋子里,除了喝酒,地,不知在 做什么。还有一楼刘阿姨对面那家,家里总散出一股鱼腥味。 我是在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长大了的,杨喜儿被我姐夫猛猛教训了一顿后, 乖了很多。她有时会闪在我眼前说,你也长大了。但她眼底还是有一种忿忿。我不 怕她,我甩甩手里玩的树枝,一片叶子被她的脸颊擦了下来。她的丈夫,进了监狱, 谁都知道的,那个曾经打过我姐姐的气势汹汹的男人,腰上挂着三棱刮刀、穿着号 码明显不适宜的三接头校官皮鞋,走起路来能听见半个鞋空着的声音。杨喜儿摸着 脸上被树枝掠过的红印子,我和小琴根本不多看她一眼,就飞快地跑下山坡上学去 了。 杨喜儿满心的惆怅我是能看得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