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口子是一起到学校去的。来喜道你怕我辩不过他们啊?素素说又不是去打架, 什么辩得过辩不过,老实讲我就是怕你那张碎嘴。冬瓜秧子扯西瓜藤满嘴跑火车。 到最后把主要目的都忘记了。来喜想想也对,这种事用不着多少理论水平,你乱收 费你体罚打骂学生还需要论证吗?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要学校赔礼道歉,赔偿医药费, 并且保证以后不打击报复。 杨校长倒是彬彬有礼客气非常,让沙发搬椅子,烫茶杯泡茶叶,忙过一通才说 话。说来喜你那天讲的收费问题我问过了,你批评监督我们是对的。但情况稍微有 点出入:我们确实对个别学生收过保留学籍费,这是针对那些户口不在本地流动性 又很大的学生,一般都是父母做生意到处跑。这样的情况学校是要控制,否则教学 资源就流失了,该进的进不来,不来的又占了学位。但你们家任敏不存在这种情况, 怎么可能收任敏保留学籍费呢?来喜刚要反驳。杨校长又抬手止住了他。说但是, 他强调了但是,捐资助学是有的。三百两百,五百八百,最高还有捐一两万都有的。 学校要发展,经费又有限,不靠社会各界的帮助我们一天都混不下去啊!等一下我 领你们去参观参观,我们新教学楼就要起来了。我做梦都梦见新大楼哎。 来喜说,你的意思是,那二百块是我们自愿捐的? 那当然,杨校长说,捐资助学的第一原则就是自愿。 那我们家任敏是扯谎了? 也不能那么讲,小孩子听不清楚听误会了都有可能的。才二年级嘛。 来喜一口气差点把自己憋过去。心想自己准备了那么多你来我往的招数,被他 轻轻一闪就化解了,还没过招就化解了。小敏有没有可能把话听错呢?完全有可能, 小孩子玩性大,老师前一句后一句也不一定很有逻辑。那么反倒是自己无事生非了? 倒是钱素素比他冷静,说费我们交都交过了,是自愿是被迫都无所谓了。我现 在想不通为什么许老师会这样?就算任来喜错怪了学校,他嘴巴臭,话讲过头了, 你怎么能对小孩子这样呢?说着眼睛就红了。 杨校长一脸的茫然。等了半天才悄悄问,怎么样? 来喜这才把学生证明和医院诊断拿出来。本来这个问题是放在下一步谈的,现 在只好两步并作一步走了。 那杨校长倒也爽快,沉吟一下就说,我给你们先表个态:这个事情如果属实, 学校绝不姑息,这还得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当然,你们也要给我一点时间, 先调查一下,领导层也要研究一下,你们看怎么样? 两口子互相望望,二话没说就告辞了。当然要给领导时间,办什么事都要时间。 然后说好一个星期内给答复。然后两口子就心安理得回家了。都觉着,杨校长有这 个态度还有什么话说? 来喜讲,从前我还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素素讲,人家这才叫真本 事,头脑清楚,一是一二是二。哪像你,冬瓜秧扯西瓜藤领带裤带都分不清。还自 以为是辩坛高手! 谁知一个星期过去,两个星期也过去了,日子就像树叶一样长得疯快,眼看就 要放暑假了,还是没有消息。当然这期间来喜也没闲着,他偷空问过小敏,当初许 老师是不是讲收保留学籍费,是不是她听错了。小敏答得嘣脆。当然是啦,老师说 不交下学期就没有位子。但再三再四问下去小敏就有点烦,说不记得了。其实这话 已经认不得真了,讲过没讲过意义都不大了。来喜的意思是想在家里挽回一点面子, 省得素素老埋怨他这张嘴惹祸。这点小伎俩当然被钱素素一眼就识破,讲他这叫自 己尿歪了却怪马桶漏。 但老在家等也不是个事,老在家等就好像他们不是认真的,是讲着玩的,这样 就不得不再往学校跑。头一次学校答复是杨校长跟教育局考察团到外地学习去了。 第二次杨校长说还没调查清楚,要慎重,对老师的处理一定要慎重。第三次好容易 把杨校长堵住了,却一把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说,来喜啊,这话是老同学我才对你 讲,你觉得许老师是那种人吗?这种事是不好随便讲的,这不光是个名誉问题,还 是刑事责任问题,要对她一辈子负责的。还要等等再说。 这样讲起来。倒是来喜不负责任。那小敏受的伤害谁来负责呢? 茶社的辩友们都被激怒了,说这样秃子头上明摆的虱子都拈不掉,全县的孩子 们还有什么安全感可言?交给这样的学校哪个家长能放心? 辩友中有一个亲戚就在县教育局工作,还是个办公室副主任,此人立即被发动 起来。当晚就在读月酒家摆了一桌,那王主任也是个爽快人。指点他们说,你要搞 个投诉材料,要正式一点,要打印的,字要大一点,证据要复印,要做塑料封皮。 这样领导看了舒服批得也爽快。这样两口子就正式告到县教育局。 在教育局倒是受到了重视,王主任打电话声音兴奋得有点发颤。原因是现在正 在抓行风抓师德,你们赶在刀口上了。王主任说局里已经成立了调查组,纪检委政 教科和小教科都抽了人,你就等好消息吧。 其间耳报神包打听们也都不断有新消息传来,主要是关于城关一小的内线情况。 说那个许老师是个老姑娘,四十多了,性格有点古怪不假,但书教得好大家公认。 说那个杨校长从前的确追过她没追上也是真的,但杨校长现在正春风得意。是副局 长的候选人,也不一定真会包庇她。这里的关系比较复杂一时还看不透。说他们这 件事学校里表面上不声不响,实际上紧张得不得了,内部已经开过好几次会了。谁 都怕出事啊,出了事对谁都没好处啊,所以前景难料。 来喜讲,这些话通通是屁话。她是不是老姑娘,姓杨的当不当局长,他还想不 想包庇她或者趁机搞上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但嘴上这么讲,心里也还有点小 舒服,你人坐在家里就有这么多消息上门,说明了什么? 连钱素素都讲,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有几两号召力嘛。 他唱洋腔道,你是从来不把我放眼角里的。 素素就笑,半斤鸭子四两嘴。 过了忐忑不安的几天,有天下午,县教育局忽然来了几个人。说他们的调查已 经有了结论。这次调查领导是重视的,是认真的,谨慎的,程序也是规范合法的, 现在把结果正式通知你们:没有发现许老师有行凶的证据。 来喜跳起来,我们也没讲她行凶! 那人笑眯眯地讲,也就是说。任敏同学的颈椎脱位与许老师的行为之间没有任 何因果关系。我们没有找到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