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跟戴红睡觉了。他没有想过要跟戴红睡觉,但他还是睡了。他才三十二岁, 戴红已经四十二岁了,整整比他大十岁,他知道年龄并不是主要的。可什么又是主 要的?他很多次问自己。也许很多次要的加起来就成了主要的,他这样琢磨。 他去找阿迎,有些事要找阿迎商量一下,阿迎也是成功人士,还有很重要的一 点:他想找阿迎散散心。阿迎在云阳烟厂做业务,这是一家全国知名企业,年生产 达一千多万箱,阿迎的业务量达到了三千万,他只好长年住到这里,他有资格长年 住在这儿。阿迎到火车站接了他,阿迎的身边站着一个妙龄女子,那绝对不是阿迎 的老婆。阿迎的老婆他认识。阿迎介绍说这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才只十八岁(每个 在外面混的女孩会说自己十八岁)。阿迎私下跟他说,千万不要让他老婆知道,在 外面跑的人都这样。他问,不这样就做不成生意吗?阿迎说,是的。不这样做就混 不下去。同流才能合污,同流才能发财。难道把人家拉下水,你又不下水么?做人 要厚道点噢。阿迎戏谑地说。 阿迎把他接到了新家里(阿迎已经跟音乐学院的学生买了一套四室一厅的房子, 建了一个新家)。阿迎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哥们儿!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有点不舒服,为阿迎的老婆感到不平。 阿迎跟他建议,随时跟杨成保持联系,不能让他溜掉。 他每三天跟杨成通一次电话,直到有一天,杨成的电话不能接通时,他才开始 慌了。他爬上火车的时候才想起跟阿迎打个招呼,他走的时候阿迎和他的音乐学院 的学生都不在家。 他回到了烟厂。他才知道戴红当上了主任。杨成调走了,调到第三产业当经理 去了。他到杨成的办公室找了几次,都没有找到。他到杨成的家里,杨成的家里总 是黑灯瞎火的。杨成的电话总是关机,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杨成不见了,或者说是 杨成不想见他(也有可能不想见很多人)。他唯一的线索断了,他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被人把头按进了臭水沟里。 阿迎打电话安慰他,算了,开始都是这样,只当是投资失误。人情留一线,日 后好见面。这不是你的错。 他说,可我现在怎么办?戴红又不肯理我。 阿迎说,找机会吧。只要功夫到了,她会理你的,毕竟,她也是人嘛。 阿迎说的是句话,这种话谁都会说,说了又不负责任,但他说的又是大实话。 他除了去找戴红以外,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只好舰着脸去找戴红。他用大力气推开了玻璃房子的门。围着戴红的人更多 了,戴红就是想理他,也没有机会。戴红没有朝他看。戴红把他送过去的中华烟扔 进了烟缸里,被许多烟屁股烧着了,戴红倒了点茶水浇烟屁股,一股青烟冒出来。 一个男人趁机递了一根烟过来,并替她点燃了,问她感觉怎样,这里面有他们公司 的香精香料配方。戴红一手举着烟,睁一只眼眯一只眼。她的眼睛很大,脸上长着 雀斑。她的回答模棱两可,烟做得不错,但还是有杂气,烟气不足。这是套话。所 有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那个男人便开始讲别的笑话,旁边的人也开始说笑话,好 像在比赛。戴红有时接上一句,有时不接,有时笑,有时又不笑。被她接话的人就 好像中奖一样,快乐得就像个太监。看她笑了,一帮人便也跟着笑,唯恐笑声不大, 哈哈哈,嘿嘿嘿,呵呵呵,就像一只鸡跑进了鸭棚里。戴红被一群人包围了一会儿, 接了个电话没打招呼就出去了。这些人也跟着出去,他尾随着出去了。 他想,他不能这样了,这样是永远也不可能接近戴红的。他必须另外想办法。 他搬到了金叶宾馆。他打听到戴红喜欢在金叶宾馆吃饭,而且还喜欢在宾馆的 小餐厅吃。他到小餐厅订了包饭。戴红果然经常来这儿吃饭。只要是戴红吃的饭, 他就会跑去埋单。但戴红总是叫小姐把钱还给他,他没有觉得难为情(这是他早想 到过的情况)。他的脸皮在慢慢变厚。后来,次数多了,戴红觉得有点麻烦,也有 点烦他了,就不再还钱。终于有一天,在餐厅里碰到了他,讨伐他,问,你这是什 么意思? 她终于开口跟他讲话了。尽管戴红皱着眉头,撇着嘴角,满脸的质问,把他完 全是当一个犯罪嫌疑人。但他还是一阵惊喜,他本想说(他打了好多次腹稿),戴 主任,我想请您理解我!我初来乍到,有些事做得不对,还请您多多谅解。可他并 没有说出来,他的脸突然红了,就像一个被老师捉去训斥的学生。他低下了头。学 生的感觉更浓,腿有点发抖,喉咙里在吭哧吭哧地喘着痰。他的眼底下是戴红的一 双乳白色的浅口靴,意大利的琴情(他的老婆阿好曾带着他到广州的大商场去逛世 界名牌专柜,给他指点过,一双鞋就要几千块,抵得上阿好几个月的工资)。他什 么也没有说出口。他不习惯跟女人争执。他只怪自己有点笨。 戴红说,好了,下不为例。说完,她就走了。餐厅的门口还站着两个等她的人, 是烟厂的人,他们手里拿着几条试制的白皮烟。戴红的工作就是把厂里的烟做得更 好,而烟怎么好是没有标准的,国家也没有标准,只有靠人来品。烟叶是不能改变 的,而香精香料的配方却可以改变。她说哪个公司的配方好,哪个公司的配方就好。 他本来如同对待杨成一样地对待戴红,他费尽心机地打听了戴红的家。戴红的 家在郊区,风景优美,是自己建的私房,房子是欧式建筑,很漂亮,唯一的缺点就 是蚊子很多。她的家里好像从来没有人。有一次,他守到了十二点,鼓着胆子去敲 门,回答他的只是一阵狗叫声。这时,蚊子在他的身上已经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痕迹 (这已经是六月了),有的像马蜂窝(蚊子的眼光),有点像碉堡(蚊子的眼光)。 回到宾馆后,那些痕迹奇痒无比,用掉了两瓶花露水和三瓶风油精。这些气味让他 一个星期都没有到技术中心去,一去,技术中心的人(他们已经熟悉了他)就说, 你身上的怪味会窜到烟丝上面的,这样,我们的工作就白做了。 机会终于来了,这时,秋天已经快到了。那天,他在餐厅吃饭。他看见戴红跑 出包房听电话,戴红说,九寨沟?订好了房间,好的,我一定去。 他推断戴红要到九寨沟去了。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戴红到九寨沟是保密的。 戴红还在骗别人,还在若无其事地安排最近几天的工作。实际上,当天晚上,戴红 就坐上了飞机,飞到了成都,第二天一早从成都飞到了九寨沟。 他也跟到了九寨沟,只是比戴红晚一班飞机。 他很轻松地就找到了戴红住的地方,她不可能住别的地方,一定是九寨沟最好 的宾馆。他到宾馆的总服务台查找戴红的房间,可情况却让他大吃一惊。 他没有找到戴红的名字,他又请服务小姐查一下明阳卷烟,于是,他就找到了 明阳卷烟厂一把手的名字。 他退了出去,前后左右看了看,他又走了进去,然后定了二号楼的房间,因为 这个房间对着一把手的房间,中间隔着一个停车场。 他在宾馆商店里买了架军用望远镜(花了八百多),然后把望远镜架好,对着 明阳卷烟厂一把手登记的房间的窗口。窗口里什么也没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 点缝隙都不露。下午的时候,他又把镜头对准了宾馆的大门。这时,他找到了当间 谍的感觉。 几个小时后,戴红终于出现了。戴红看起来很精神,不停地笑着。她穿着暗绿 色的风衣(质地精致样式完美,宛若一件艺术品),头发披散着,一绺一绺的,可 能是刚洗了,很蓬松,随着她的身子而飘动。她的身边走着烟厂的一把手。他认识 一把手,可一把手不认识他。他曾多次在明阳烟厂的闭路电视里看过他。一把手不 是在车间视察,就是在烟叶种植基地和烟农一起劳动;还有一次,他看到电视里, 一把手和一位国家领导人走在一起。一把手的形象在电视里显得很高大。 戴红笑得很甜很灿烂,他从来没见过戴红这么灿烂。她笑起来还很年轻。她一 边笑还一边扭着身子,好像在撒娇。她的胸部很平,于是,她的腰就很瘦。她们这 年龄的女人都这样,胸部难以完美,要么不丰满,要么丰满起来就连腰一起粗了起 来。 他们走到了停车场就站住了,一辆宾馆的奥迪在旁候着。 他灵光闪现。赶紧从皮包掏出了尼康四百万像素的长焦数码相机,打开镜头, 对准了停车场中的两个人。 戴红和一把手说了一会儿话,最后还拥抱了一下。一把手上了车,走了。 太好了!他每拍一张,就冲自己OK一声。他喜欢摄影,开过摄影楼,还常常背 着相机到海边拍日出,但从来没有认真过,因为,他总认为没有找到灵感。同样的 一幅画面,没有灵感拍出来就会干巴巴的,毫无动感,缺少生命力。现在,灵感出 现了。灵感就像从天而至的蝗虫,爬满了他的全身。在他的眼里,现在所拍摄的每 一张照片都有其不菲的价值。 一把手一走,他就放下了相机,拿起了望远镜。戴红对着小车挥了挥手,然后 发了一会儿呆,就进了宾馆的大门。他发现戴红的脸色变了,不再是一副小鸟依人 的模样,倒像在诅咒什么。他想,该出马了。他认为,机会已经降临。 他按响门铃的时候,戴红正在哭泣。他并没有看见戴红哭泣,这是他猜的。因 为戴红的眼睛是红的,眼角上还留着泪痕。 他微笑地看着戴红惊愕的脸。戴红已经把那件精美的艺术品挂在衣橱里,只穿 了件薄薄的鄂尔多斯羊毛衫,羊毛衫是浅灰色的,手臂和胸部的上部都缀满珍珠, 每一粒珍珠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戴红惊愕过后,想把他关在门外。他把手臂用力推着。他早有准备,没有让她 把门关上。 戴红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就朝办公区走去(这是一套商务 房),办公区用一个红木的屏风隔着,乳白色的羊绒地毯让人的脚和腿充满弹性。 她随手打开了大灯,房间里明亮了许多。戴红坐在沙发上,从纸盒里面抽出一张纸, 擤了擤鼻子(这个举动让她平添了几分女人味)。她问有什么事?然后,她又解释, 她有点感冒了。他说,戴主任,您应该知道,我都来了大半年了,可您连我的产品 看都没看一眼,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他的表情很真诚动人,声音不高,像一个受伤后还没痊愈却又来要求上前线的 士兵。戴红垂下了眼帘,继续在擦着鼻子及其眼角,他认为戴红的心开始变软了, 他打动了她这个女人。于是,他继续诉说,他说他也是没有办法,来到这个地方, 第一是出于生计所迫,第二是想让本公司的产品继续为贵厂服务。只要戴主任给他 这个机会,他一定会效尽全力,别人做到的,他也一定会做到,并做得更好。人生 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最后,他用了李白的一句诗作了结尾(李白的这句 诗跟此时此景有点不太相宜,但他只想起了这么一句),这让戴红把眼睛睁开了许 多。于是,他恰到好处地儒雅地说了句戴主任您感冒了,要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看望您,然后起身告辞。他把带过来的塑料手袋落在沙发上。塑料手袋是宾馆的洗 衣袋,里面用报纸包着钱。他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戴红叫住了他。 戴红说,你的东西忘了。 他站住了。他转过身,继续微笑。他说,戴主任,一点小意思。本来想跟戴主 任买点礼物,但又不知您喜欢什么,还是麻烦你自己去买吧。 戴红已经把塑料袋拿了过来,并捏了捏袋子里的东西,然后塞到了他的手里, 说,这个不行。生意还没有做,绝对不能拿你的东西。 他说,我们不正在进行吗?我相信,我们会合作的,而且会合作得非常愉快。 戴红说,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戴红说完就关了门。他感觉戴红的脸又变成了质问的颜色,这让他感到不安和 害怕,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被老师训话的时光。他缩着头回去了,手里拎着洗衣袋 子。他的眼前老是戴红的影子,她的泪痕,她假装的感冒,她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 他想,他怎么才能让戴红接纳他呢?他认为自己是在纠缠她,是他硬要她接纳自己, 怪不得人家。戴红决定着他的一切,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在她脑子里生根和发芽。钱 已经用去了那么多,但事情并没有一点进展。七叔公的钱也是要还的,靠他教书, 一辈子也还不了。他又失眠了(他经常失眠,特别是下海以后),到了凌晨一点多 钟,他还在床上折腾。他强迫自己睡觉,他把戴红设想得万分丑陋,万分卑鄙,但 他还是睡不着。他恼怒地爬了起来,再一次拿起了望远镜,把指示器调到夜光。他 发现戴红的窗帘竟然是拉开的,他清楚地看到灯光,她也没有睡,她还在看电视, 她把遥控器摁来摁去(可能没有她喜欢看的节目),她还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吊带 垂下来,她用手往上扯。他开始把镜头放大,他还想往下看,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戴红的胸太平,没有乳沟),但他的心却猛烈地跳动了几下,他感到自己变得下 贱而卑劣。他放下望远镜,停留了几秒钟后,再次举起。戴红右侧的台灯光是浅黄 色的,床头柜上还放着蓝色的茶杯(海的颜色),他认识这个茶杯,这是戴红的专 用茶杯,好像是某个香精公司为她订做的,里面的胆是不锈钢的,而外壳上有规则 地镶着四颗蓝宝石。他感觉这画面很温馨。他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机会来了的感觉 再一次使他兴奋起来。于是,他跟戴红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想请戴主任喝咖啡。 戴红不做声,但也没有放下电话,他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唿唿唿,就像一个心 脏病人的心跳声。 于是,他说,同是异乡为异客,喝杯咖啡,戴主任不必介意。 戴红犹豫半天后,说,好吧。 戴红终于答应了,而后,她又说,你在大厅等我。 他在沙发上并没等多长时间,戴红就下来了。他们并没有过多客套,便一起朝 小酒吧走去。他试探着把手放在戴红的腰上,戴红并没有拂手甩掉,这使他的手又 加大了力量。他能感觉到她的腰还是很柔软的,也有一种温热。他们走进酒吧的时 候,他的手已经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了戴红的腰上。昏暗的灯光,迷离的音乐,回 归自然的装饰,一切都让他觉得很正常,就是再亲呢一点,他也认为正常。 他们像许多人一样喃喃私语。每个到这个时辰来这里的人都在喃喃私语,情意 绵绵。 更多的时候是他在说,戴红在听。他不想出现尴尬的局面,他要珍惜这个机会, 他要让戴红在今晚上倾倒,多么来之不易的机会(一旦两个人无话,他就会发出这 样的感叹)!他的大脑就会超正常发挥,一个又一个话题从他的脑袋里往外蹦。他 讲大海的故事,讲贝壳的故事,讲台风的故事,唯独没有讲生意上的事,因为他没 有生意好讲。他说,把耳朵贴在贝壳上能听见海的声音,他小的时候就经常做这种 把戏,他甚至能分辨海的哭声、嬉戏声和歌声。他还说,现在他们都不怕台风了, 起台风的时候,还有人把自己锁在海边的石头上,体验被海水吞没的感觉。他知道 这些故事令戴红感兴趣。戴红出生在长江边的平原上,她当然对大海感兴趣。戴红 的五官已经有了立体的感觉,她开始变得生动,她的眼神似乎灌进了海水,她能听 得见海水的呼啸。戴红抽烟的姿势很地道,标准的女式,但风格却十足的男性化。 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夹住烟嘴,食指无名指小指并不呈兰花指,而是自然地握成半 圆形,让浓浓的烟雾从圆形里穿过,烟雾像蝴蝶的翅膀,渐飞渐远。戴红的姿势引 起了酒吧里许多男士的注意。 灯光在默默地变化,一会儿是淡紫色。一会儿是淡蓝色,一会儿又是淡绿色, 还有的时候是乳白色,乳白色的中间又渗透着红色。音乐声若有若无,保罗·西蒙, 加丰科在唱《斯卡布罗集市》,这是他最喜欢的歌曲。他在读大学的时候曾认真地 学过,于是,他轻轻随着音乐哼着,当他哼到parsley ,sage,rosemary and thyme (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时,突然想起这几个单词就是香料,而且也可 以做烟用香精(这是多么凑巧的事情)。他开始跟戴红讲解香精的来历,包括烟用 香精。当人们丰衣足食满足了嘴巴的欲望时,就会追求感官上的欲望,感官包括耳 朵、眼睛、鼻子,而香精就是满足鼻子欲望的一种最重要的方式,可以这样说,香 精将是人类追求的第二大目标。在当今的社会中,香精无处不在,食品、药品、日 用品、保健品等等。他说,香料是人类文明的象征,据说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就 是用香料美容沐浴,延缓衰老,青春永驻。他还讲了一些埃及艳后的故事。这些故 事最初让戴红咯咯咯地笑,然后又让她有点晕晕乎乎(这是戴红说的)。戴红又说, 在明阳卷烟厂,香精好或不好,还是我说了算。戴红的这种霸道已经开始让他着迷 了,他很少见识过这种女人。 酒吧里已经有人开始向外走去,大都勾肩搭背,坠入爱河。戴红把脑袋像小女 孩一样晃动了两下,然后说,回去吧。 他们同时把烟头摁进了烟缸,站起身。 他送戴红进了她的套房。这时,万籁俱静,不远处有鸟在轻轻地呻吟,空气是 绿色的,沁人心脾。 他的呼吸开始显得艰难,因为心跳在高速运转。他知道自己,已经快半年没有 碰女人了,荷尔蒙都蒸发掉了,这是难免的现象。现在,他的身体因为女人而苏醒, 荷尔蒙在发挥作用。他有点傻了!但,有点高兴。 戴红把他让进了屋,从他的身边贴身过去。把房卡插进了电源卡里。这种贴身 而过的摩擦让他的荷尔蒙燃烧了起来,于是,他抓住了戴红的手。他们不约而同地 拥抱在一起。戴红的劲儿很大,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戴红不停地呻吟,就像不远处的那些宿鸟一样。他只好把她抱了起来,走到床 边,把她放在床上。床单被套枕头,洁白如雪,被子掀开了一个角,角上放着一朵 粉红的玫瑰。玫瑰是新鲜的,似乎还挂着露珠,这是宾馆派送的,只要有女士的房 间。宾馆都会送。有钱人过得多么温馨!他想,将来等他的福利院办起来的时候, 他一定会经常给那些丧偶的老人送玫瑰。其实玫瑰很便宜,最便宜的时候只有一块 钱一枝。 他把玫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温柔地问她,你还行吗? 戴红松开了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看到他了,是吧?他点头承认。你 一定认为我跟他约会了?是的,我认为你跟他约会了。可我们什么都没干。他没有 做声,因为他不太相信。戴红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算了。他说,我相信!戴红 说,不是我不想,是他不行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她眼里的泪痕。他很害怕,以为她要哭了。 但她没哭,她解释说,围着他的女人太多了,他应付不过来。 他说,我们不谈这些,好吗?我们有我们的事做。 他不停地吻戴红的耳后根。戴红的气味让他有点陌生,这让他的亢奋降了一点 下来。紧接着,戴红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到了床上。他全身像汽油被点燃了一 样,熊熊燃烧了起来。他飞快地褪掉了衣服,把身体摆在戴红的面前。他知道他看 起来很瘦,但他的肌肉群却令他自豪,这是长期在海里游来游去的结果。他常常感 觉自己天生就是一条鱼,一条不会老去的深海里的鱼。现在,这条鱼就在戴红的身 体里不停地游弋。台灯、屏风、水杯、玫瑰、香精都在他的眼里模糊了,他唯一想 的就是他的翅膀和尾翼,它们显得如此和谐,收发自如。甚至它们的颜色也在改变, 变成了跟海水一样的了,浑然天成。戴红由鸟一样的呻吟变成了牛一样的呼唤,哞 哞哞。戴红的叫声有点怪,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叫法。这让他的兴奋点像雾一样 渗透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他找到了生死之间的交叉点。 戴红似乎还不满足,她还在抚摸着他的手臂他的小腹。但他却不想做了。他看 到了戴红眼角上的皱纹和没有多少弹性的肌肤,他觉得他在献身。他想谈谈正经事 了。 他起身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香烟,点燃了一根递给了戴红,把烟缸放在被子上, 自己也点燃了一根,坐到床上。烟雾在他们中间升腾弥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