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胡蝶对他说:“你妈好像不喜欢我。” 他说:“她就那样,我们以后也不跟她过,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胡蝶说:“我现在不跟她住,以后结婚了总要住一起。” 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谁结了婚还跟他们住?操!” “你是说结婚后我们不住家里?”胡蝶看着他问。 “当然,要不多压抑,叫都叫不痛快。”他每次压在她身上的时候,总是恶狠 狠地说,叫啊,你叫啊。 “那我们住哪儿?我们医院也不会给我房子。”胡蝶说,有些失望,原来那么 气派的房子跟她没什么关系。 “谁说要你的房子了,有,老子也不要,多丢脸,操。老娘说了,要结婚就给 老子买套房子。他娘的十几岁的时候她就说过。你就不要操这个心了,只要让老子 操你那个心就好了。” “流氓啊。”胡蝶嘴里骂,心里却狂喜。在这个两年前还陌生的城市,就要有 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了。想想看,是自己的。 可是,一直到谈到婚期,也没听他们提房子的事情。 “你不是说结婚后我们不住家里?” “嗯。老娘说,最近房子涨价,手头有点紧。反正是迟早的事情。先住家里, 等过两年房价掉下来买合算。反正我们家房子大,我们住靠他们最远的一个房间, 听不到。乖!”还在路上,他就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滑进她的衣领。她闪开了,有 些不大高兴。 她彻底看出来了,他的母亲看不起她。都要结婚了,一家子都跟没事似的,他 们知道她就算一颗糖不发也会喜滋滋地住到这个家来。那时候的她已经不是刚刚来 到这个城市的那个会脸红的小姑娘,她在心里盘算,一定要拿回应该得到的。她知 道他脑子简单,脾气不好,所以她不吱声。她既然拿得住他,就不相信他们不服。 她不能闹,也不能反悔,但是她有脑子,她长得漂亮,但并不笨。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那天下班之前,她接到他的电话,心急火燎的:“一 下班就到我家来,越快越好。” 她想,什么事情呢?但是想不出来,她就去了。 家里就他一个人,老夫妻俩还没下班,原来的保姆回家了,后来干脆就改用钟 点工了。不用在家住,一天也就是晚饭需要张罗,有时两个人有手术的时候连晚饭 都不用了。两个小的反正难得在家吃,所以钟点工足够了。这个建议是他提出来的, 也为的是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两个人更自由些。 “什么事情?”她放下包,将自己扔到沙发里。 他马上压上来。 “干什么?人家刚来,这么猴急猴急的,再说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她推开 他。 “你没看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今天有得我们玩的。”他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张 碟片,“看看,这是什么。老外的片子,正宗的毛片。要多刺激有多刺激。老子一 个人舍不得看,就等你来了。等会儿我们边看边学,啊?” “他们今天真不回来?”胡蝶糊涂起来。 “你装什么?你不最清楚,今天他们有个胃癌切除手术,手术以后还要出去撮 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没看到钟点工都不在。你装,等会儿老子让你装。” 他去摆弄影碟机,马上就要开始了。 胡蝶愣住了,她想了想,张口要说什么,眼睛一转,嘴又闭上了。然后她看了 看墙上的钟,她知道,他们最多再过十分钟就要回来了。 他放好碟片,又去拉窗帘,开了墙上的小射灯,光线朦胧起来。然后他过来抱 胡蝶。 “别急,先看先看。”胡蝶推开他的手,心里在想值不值得。 果然是外国的,和着摇滚乐,白花花地只看到有节奏的动作。 “妈的,这洋鬼子就是厉害,花样多。看,看。”他一说,果然特写镜头就来 了。 他急不可待地要剥她的衣服。 “慢慢来,再看一会儿。”她说,她还没有下定决心。 “奶奶的,旁边有个女的还叫老子这么干耗着。来,来,一边看一边来。”他 手忙脚乱地解她的衬衫纽扣。 胡蝶不肯脱胸罩,只说慢慢来。 “装什么你?都这样了。”他咕咕地笑了两声,将她的内裤顺手扔了出去,然 后闪电般将自己脱得精光。 胡蝶闭上了眼睛,心里冷笑,哼,怪不得我的。他顺手将胡蝶的胸罩也扔了出 去。 面对着大门的胡蝶忽然尖叫起来。她看到门动了,她是有心理准备的,还是惊 恐地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门理所当然地开了,老夫妻俩回来了。首先射进门的是外面强烈的日光,虽然 已经是初秋了,日头还是很长,六点钟不到,外面阳光明媚:接着是站在门口的两 个人的目光,目光不是日光,目光会成像,会摄取,一对年轻的鲜活的身体以最不 堪入目的姿势定格在他们的目光里。一切只不过发生在几秒钟之内,但已经来不及 了。门随后就关上了,很响地关上了。 胡蝶哭了,在地板上找内衣内裤;他蒙了,怎么回事?不是说有大手术,要很 晚才能回来的吗?他气咻咻地关影碟机,他娘的,见鬼了,真窝囊。那老头子肯定 也看到了,那老头子居然看到了赤身裸体的媳妇。他想到这个就窝心。 后来,没多久,胡蝶就拿到了新房子的钥匙。是麻醉师主动买的,而且,定下 来的速度很快。她非常地不喜欢胡蝶,但是她没办法改变儿子的决定。从小她就由 着他,这么大的事情她就更做不了主。现在她只有给他们买房子,就算他们愿意, 她也不愿意让他们住在家里了,特别是胡蝶,想到那天她就羞耻。老头子还跟她在 一个科室,她是过来人,实在不敢想像,要是上班下班两个人都在眼皮底下,难保 老头子心里没有点其他的想法,那天他和她一样,可是将她看得清清楚楚的。 胡蝶拿着钥匙,不易觉察地笑了。那天原本是个意外,她差点说出来,手术改 期了。因为病人突然发烧,需要查明原因。她是知道的,但她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因为那个病人不是她管理的,她如果不是下班前看到了医嘱,就完全有可能不知道。 这个送上门来的计划居然周密得没有一点漏洞,也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在那个过程 中,她也是有心理斗争的,她不肯脱胸罩,便是担心太难堪;她想拖延点时间,最 合适的机会是正要开始的时候,最好是她还没有脱光。但她控制不了情形,他们的 儿子太性急了。后来,她只能将心一横,只当自己真的很无辜。效果好极了,真的 好极了。她晃动着手里的钥匙,忘记了那一瞬间真实地涌上来的羞愧。她胜利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出击而夺取的胜利,在她的心里她欣喜若狂,她跟他约好了,下 班就去。他神秘地告诉她,现在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台电视和VCD 机子,什么都没 有。她心领神会地笑,笑得他在人来人往的楼梯上就隐秘地将手伸进了她的白大褂 里。她知道他已经完全被她制服了,她下班后更要让他知道这个房子买得值得。 想想看,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就算她真的不喜欢阿祥了,她原本也可以和自 己喜欢的那些年轻医生之间的一个,甜蜜地恋爱、温馨地拥抱,那些接吻、抚摸都 应该是羞涩的、充满丝绸一样感觉的美好,然后他们结婚,用两个人的钱买自己的 房子。这原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少女所应该想像的。和她一起来的几个女孩,有的连 男朋友也还没有,天天披着清汤挂面样的头发出入于宿舍和病房之间,爱情对她们 来说,还像天边的云一样美丽、神秘、变化多端、遥不可及。可胡蝶,已经将爱情 放逐了,她根本没有体会到爱情,便以为爱情不过如此。她要多争取些实在的好处。 环境改变一个人原不是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胡蝶这样无依无靠的女孩,她跌进 去了。 这种样子,总会有意外。她怀孕了。下面关于他们的故事没什么说头了,结婚 了,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期间也发生过意外,还是她怀孕三四个月的时候,他在一 个娱乐场所的包厢被扫黄的抓住了,还有他的一个哥们和一个小姐,三个人正在玩 一个游戏,被逮了个正着。 电话原本是打到他父母那里的,要一大笔钱去带人。那麻醉师不知道存了什么 心理,钱是出了,但居然叫胡蝶去领人。那口气,好像是说既然结了婚了,怎么连 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他们不管了,几个养老的钱都叫这个 没出息的折腾光了。 “你要是敢动一动,我马上就捅下去。”她知道他的脾气,一旦清醒过来,剥 了她皮的可能性都有。她居然打了他一个耳光,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我不动,你把刀放下。是我不好,你放下刀说话。”他到底被吓住了。 “是你不好?有本事跟你妈去说。才几天,你就熬不住了。你不要被抓住啊, 我才懒得管你。你就是跟一群猪睡觉我也不在乎,只要封得住你老娘的嘴。我是好 欺侮的?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啊?”胡蝶的泪水疯了一样往下流。 他听明白了,本来在拘留所看到胡蝶他就奇怪,为了不让她知道,他特地打电 话给他们,指望付了钱可以瞒过去,没想到她会来带他。现在听到胡蝶的哭诉,连 着刚才被甩了一耳光还没有发泄的火,转身出门了。他去找他们了。 他怎么跟他们闹的胡蝶不知道,不过照他的脾气,他们绝不会好过。他一出家 门,胡蝶便丢了刀,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了。她摸着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劲地哆嚷。 实际上,她原本并不泼辣,就是这样,在一次次的经验教训中她累积了一种能量, 她只有一个人,不能没有能量,否则她会冷、会饿、会枯萎。她始终想不明白,已 经成了人家的妻子,怎么她感觉还是一个人呢?怎么还是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