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们带着颓丧的情绪,从喻青青的那个城市回来。路上两个人一直沉默不语, 颓丧的原因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消失的河流,还有许多说不出的东西。 回来之后,我们的注意力全放在夕阳台阶上。“召唤工程”总体上对于人民是 有效果的。傍晚来到漱玉河畔的人越来越多,单身的有,大群结伴而来的有,最多 的当然是情侣。无论男女老幼,他们相拥而行,大家都会自然不自然地在离河水最 近的河畔停住脚步,然后抬头仰望夕阳。他们的凝视是那么认真庄重,仿佛夕阳真 的在向他们昭示什么。 我和喻青青几乎每天傍晚都呆在一起。我们坐在人们的必经之路,等着人们从 我们的身边走过。为了方便完事之后去工作,喻青青还是一头金色的长发,戴着那 副大大的时尚镜,左手一支香烟,右手一瓶小二。我们不知道哪种时刻最为重要, 所以每个时刻对我们都特别重要,我们几乎是目不转晴地盯着。 常常我会看得很累,那时我会心生倦意,心里暗暗打起退堂鼓。喻欣欣在这个 城市吗?我这个狗屁方法管用吗?这是我常问的问题。 肯定在,方法早晚会管用。这是喻青青的回答。 她的回答没有任何依据。我有时猜,她也许并不关心结果,只是希望有人陪她 度过看似热闹、疯狂,却实际上孤独无助的人生罢了,这一点我们倒是同病相怜。 我和喻青青上、回介绍的那个女孩——小林一直保持着联系,我们相处得很不 错。我有时付钱,有时就以帮她做作业的方式买单。很有意思,这种偶然出现的商 业关系竟然成了我目前生活中最好的慰藉,它是那么简单纯朴,远远好于市面上人 们炒作的爱情。有一天我感了冒,向喻青青请假,没有去“十里烟树”,小林听说 之后,好心来看我。我们从中午就一起睡,一直睡到傍晚,醒了之后,两个人就坐 在床头,相拥着一起看夕阳。 “日落时分带来忧伤。”这时小林忽然说。 “什么?”我一愣,看看怀中鱼一般的小林。 “有这样一本书。”小林龇着小虎牙笑了一下。 “真的?”我问。 “当然。我记得小时候我父亲总是坐在壁炉前读它。他是搞建筑设计的。他跟 我说,这是一本好书,它告诉我们许多大自然中隐藏的秘密。”小林说到这里,眼 中忧伤一闪。 小林不经意的话对我很有启发,这是有人第三次提到这本书。看来它一定是真 的。守株待兔的事情我是再也干不下去了,谁的时间都是用来浪费的,但很少有像 我这样不着边际的浪费,看样子我一定得求助于别的东西帮个忙。我直觉上觉得也 许那本书会是一个好帮手。 我很快又去找了童天舒。因为熟了,寒暄之后,我就问起了那本书。他摇摇头 说:“没有,我手里没有。” “那,哪里能有?”我问。 “估计够呛。那是一本特别老的书,是个欧洲人写的,恐怕没有卖的了,你只 好去图书馆碰碰运气。”童天舒说。 我依言去了这个城市的几个最大的图书馆,但是费尽力气把那些浩如烟海的书 目查够之后,我依然没有发现这本书。这令我非常失望。失望之余我再次给童天舒 打了电话,把情况告诉他。他苦思一会儿说:“要不,我给你出最后一招,不过这 一招有些不着边际。 “什么?”我连忙问。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和‘夕阳台阶”相像的地方,那个地方叫 多佛尔,你可以去一趟。我设计时,是参照了多佛尔的设计思路。我这么做的部分 原因是那本书的作者就出生在多佛尔。“他说。 “什么?我原来以为你是完全参照你们那个城市,怎么又出了一个多佛尔?” 我问。 “两者兼而有之,这三个城市的某些地方曾经很像。”他说。 “那么多佛尔在哪儿?”我不禁问道。 “在欧洲中部,那儿也有一条河,叫多瑙河。”童天舒清晰地回答道。 这很有意思,原来以为两个城市的景象互相模仿,现在出现了第三个,这就好 像镜子中的景象又被其他镜子不断反射一样。也许是因为我太无所事事,所以听了 童天舒的建议后我立刻决定去一趟多佛尔。别人不行,他们要工作,要处理家事, 可我孤身一人,来去无牵挂,钱还总没地方花。出发前,我和一个当年的同事取得 了联系,他就在多佛尔附近工作,答应如果需要,就一定给我提供帮助。 昏睡十几个小时后,我飞到了多佛尔。在机场我买了一份旅游地图,向一个迷 人的航空小姐详细打听了酒店的情况,然后出港,打车直奔多佛尔小城。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来到多佛尔。刚一进入这个城市,一股淡淡的花香扑 鼻而来。这种花香很陌生,以前从没闻到过,它不经意地飘荡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多佛尔很安静,路上的行人不多。住下之后,我去宾馆附近的一个露天酒吧喝了两 杯,又尝了一点这里特有的血肠,就回到酒店倒头大睡。 大概睡了一整天,时差倒过来,我在第二天的午餐时分开始研究旅游地图。多 佛尔不大,但是历史悠久,古迹很多。我发现这个城市充满了优雅的艺术气息,仅 仅是博物馆与美术馆竟有七八家之多,于是就决定先去参观一下。 一天,两天,我在博物馆之间流连忘返。也许是身处异乡,那种新鲜感与放松 感使我这一两年来的颓唐荡然无存。第三天,我去看一个并不熟悉的现代派绘画展。 这个展览规模很大,是几个美术馆联展,我买好了票,在一个又一个展馆之间往复 穿行,有时要经过草地,有时要经过树林,有时我甚至还要穿过一个高高的古堡。 在古堡的后面我不经意间看到一片小小的孤独的水域,水面上无声地停着一条沉睡 的帆船。这个毫无由来的景象让我十分震撼,我一下子就直觉地认定这代表了我目 前的生活。 可更令我惊讶的还在后面。那是我走出一个美术馆,向最后一个馆址走去的时 候。慢慢绕过一条街,我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河流的岸边。面前的河流是深绿 色,沉郁,沉默,默默远去。我随即想,如果没有猜错,这一定是多瑙河吧。我抬 起头,一轮夕阳,似乎无边地悬挂在河流的尽头,安详地俯照着这个美丽的城市。 我沿着河岸悠然地踱过去,忽然,我看到一个高高的博物馆,它的面前是几十级的 长长的发散状的台阶,台阶上坐满了大概有几百对情侣,他们深情地相拥在一起, 久久地凝视着夕阳。 没有喧哗,没有机械的声音,只有几百双在夕阳下沉醉的目光。河流早已无声, 我在那种淡淡的莫名的花香之中被深深打动了。 如果说我的生活是刚刚看到的那只船,那么和我的生活深深相连的只有几步之 遥的情景又是什么呢?它怎么如此出其不意的美丽又出其不意的沉默呢?我找了一 个石阶坐了下来,周围是情侣,或者说是洋溢的爱情,孤寂的我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轻轻向后仰去,轻轻斜依在第二级石阶上。夕阳无边,它静静地穿过我的身体,穿 过我曾经所有的历史。我忽然伤感地想起米兰在走之前,给我打过的一次电话。她 似乎随意地提起一些生活细节,告诉我衣服放在哪里,冰箱里还有什么。现在,在 异乡,在同样的夕阳,我才感到那真是一种耳朵与耳朵的永别——整整两个星期, 每天傍晚我都坐在多佛尔的台阶上,坐在安静而沉醉的情侣们中间。夕阳和夕阳一 样,同样灿烂辉煌。它和我在世界上各个角落看到的无甚区别,只是这里给了我更 大的静谧,克服了打扰别人的内疚,以及语言上的羞涩,我在日落时分,开始向纷 纷起身的情侣们打听那本书——《日落时分带来忧伤》。因为我并不清楚那本书的 准确的外文书名,所以我只好有些冗长地向情侣们描述我知道的那本书的一些零散 内容。显然这种做法有点可笑,有点不合逻辑,情侣们耐心地听完大多都茫然地摇 头。但是奇怪的是,他们都对书中描写的夕阳特性非常感兴趣,他们与我着迷地讨 论着,时时报以会心的微笑。 晚饭时分,我走到河畔的一个露天餐馆,坐下之后点了一杯啤酒慢慢喝着。这 时我的电话响了——这让我非常奇怪。我一接,一个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她说。 “喻青青?”我问。 “是。”她声音低低地说。 “咱们那里几点?”我又问。 “凌晨两点。”她说。 由于她的声音很低,又小心翼翼的,我判断她的身边一定有什么人,或者有什 么事情不能让她大声。 “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喻青青又问。 “没什么特别的,还是夕阳,只是这里的城市和人们更加安静,不像咱们那里 是一种沸腾的生活。”我说。 喻青青听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下决心说:“我好像看见我姐姐了。” “真的吗?”我吃了一惊,“你肯定?” “应该是吧。”喻青青说。 “她什么样子?在干什么?”我连忙问。 “她一头金色的长发,一身粉色的套装,走起路来很快,而且非常小心,等我 追过去的时候,她一下子踪影皆无。”她说。 喻青青低低地说着,听到最后一句,我已经十分怀疑。这似乎是幻觉啊,丁大 夫不是说过她有点妄想吗! “这是事实,这绝不是幻觉……”喻青青在我张嘴之前堵住了我。我刚要反驳, 就听到喻青青马上嘘了一声,随即传来一个人的咳嗽声。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就响 起嘟嘟嘟挂断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手机屏幕才蓝光一闪,是一条短信。打开一看,喻青青在 短信中简单地写道:我很难过。我愕然看着这条短信,沉思良久。其实在我周围的 这些人中,虽然每个人都有忧伤和难过,但我明确知道只有喻青青最为痛苦。我们 每个人都会寻找欢乐或者遗忘来逃避生活的重击,可似乎只有喻青青才会永远挣扎 在一种无法表达的深渊中间而不能自拔。 吃完饭,我踏着暮色,向着旅馆走去,沿着一条小巷前行时,我忽然听到了身 后清脆的马蹄声。转过头,我看到一个英武的警官骑着高头大马慢慢走在我身后, 这个警官我见过,他是这个小城里一个显眼而特殊的景色。 “Hello.”他微笑地招呼道。 “Hello.”我也笑笑。 “怎么样?那本书找到了吗?”他用英语问道。 我有点惊讶地一愣,随即问道:“先生,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一本书呢?” 他接着笑笑说:“我们这个城市很小,所以来了陌生人很显眼。况且你说的那 本书很有意思,小城的所有情侣们都在谈论它。” 我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这是一个多么有趣的城市,它让我想起一只美丽而善 良的小鸟。 “好吧,祝你好运,你一定会找到的。”警官说完,点点头,从一个岔道拐向 了另一条街。 在足足凝视了两个星期夕阳之后,我必须打道回府了。虽然没有什么收获但这 两个星期的休养却使我的身心感到非常的放松和舒畅。这天中午,我收拾好行装, 按计划出去吃午餐。吃完午餐,我就准备前往机场。由于两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 这个餐馆吃饭,侍者跟我已经熟了,所以当我在人群中甫一坐下,侍者就走了过来 :“先生,最后一顿午餐,是吗?” “是啊,回家,想家了。”我说,前天我告诉过这个小伙子我的行程。 “你要找的那本书呢?”他问。 “没有找到。”我笑着摇摇头。 “世事并不如人所愿,不过也许这个世界有时会有奇迹的。”侍者说。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就微微一笑。 一会儿午餐上来,是老板端上来的,放下之后,他并不走,只是搓着手,非常 得意地说:“小伙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告诉我吗?”我奇怪地问。 他笑眯眯地坐下来,拿起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他说,“我有一个 朋友,前天去另一个地方,他很偶然地在那个城市打听到,有你找的那本书,这是 一个旧书店的地址。” “真的?”我一下子叫了起来。 “请相信这个城市吧——”老板笑眯眯地说。 “太好了,太感谢了——”我一下子抓过纸条,再次大叫起来。 很偶然,也很幸运,根据地址,我在离多佛尔不远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那个旧 书店。当我走进书店,在里面仔细地转了一圈,就发现一本厚厚的书恰好非常贴切 地摆在那个店员的手边。《日落时分带来忧伤》,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它准确的外文 名字。拿到书后,我就坐在书店外的一张椅子上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因为年代久 远,书早已发黄,但是它其中的有些照片依然隽永而美丽。那个店员好心地端来一 杯咖啡,这里人们的善良常常使我感动。由于是外文的原因,我读起来异常吃力。 两个小时之后,我的眼睛已经到了酸涩难忍的地步。太难了,要是米兰在就好了, 她读外文几乎和读母语一样,是个难得的语言天才。通过初步阅读,有些情况我大 概了解了。书的作者实际上出生在这个小城,但他在多佛尔度过了后半生,这本书 就是他在多佛尔的“夕阳台阶”上写成的。 两天之后,我启程飞回亚洲大陆。在飞机上,我依然在读那本书。毕业之后我 就从没这么刻苦过。越读我越觉得这本书所涉及的知识异常隐秘,首先这本书的作 者远离我的年代,其次他钻研的问题又非常冷僻,似乎在当时就颇受正统科学的嘲 讽,第三他谈问题时的背景知识,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他有时随便提起的名词, 我竟然茫然无知。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本书给我带来了新奇与激动,它向我展现了 一个奇妙的世界,我越读就越坚信:解决问题的答案一定在这本书里,虽然目前我 还不知道它在哪儿。 回来之后,我倒了一天时差,然后就给喻青青打电话。可打了十几次,对方一 直关机。咦,怪了,喻青青业务那么忙,怎么会关机?晚上,我又开车去了一趟 “樊亭37度”,可到了地方,酒吧一反往常的宾客盈门,一把大锁挂在门上显得异 常寥落。第二天我去事务所,向老板销假,并且打听有什么活儿没有。老板一边研 究着高尔夫球杆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先歇着吧,过半年一准儿有活。 我就这样突然完全孤独了。丁力走了,老刁走了,兴冲冲回来找喻青青,她也 忽然不见了。我这半年的生活猛然之间出现一个彻底的停顿——我说的彻底是比我 原来抱怨的孤寂还要干净,那就是从头至尾,从外到内,我再也见不到一个我熟识 的人,就好像那幅倍受嘲笑的现代派绘画:牛来了,把草吃了,然后走了,因此剩 下的就是一张白纸。妈的,一张白纸! 可是人必须活下去,这种原始的赖皮精神一直洋溢在我的体内,经过短暂的彷 徨,我决定购买大量的啤酒以及超级的外语字典,然后对那本书进行潜心研究。研 究的第一步是恢复外语水平,为了这一目标,我又开始了以前重复了无数次的系统 学习工程。 首先把室内的收音机调向短波,坚持每天收听外文广播。然后去一个图书馆借 了一些五花八门的外文杂志,进行广泛阅读。第三,拿起过去背过的单词书,再一 次狗熊掰棒子,从头到尾地翻起来。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十天,一天晚上,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这时我的房门响 了。我有点奇怪,这个时候能有谁来?于是我警惕地走到门前,小心地问:“谁?” “我——”一个细细的声音,有点孱弱地回答道。 打开房门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林。她浑身淋得透透的,手里拎着一把花伞,衣 服湿湿地贴在身上,连头发上都滴着水珠。 “我惨吧,我能进来吗?”小林有些哆嗦着说。她的嘴唇都有些发紫,看样子 是冻的。 “进来,快进来。”我连忙说。 小林确实被大雨浇惨了,她说她打不着车,是步行来找我的。我赶紧让她去洗 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把她塞进被窝。十分钟后,我给她端上一大碗姜汤水,她靠在 床头,伸手接过来端到嘴边,但她似乎被热气熏了一下,马上打了一个喷嚏。我马 上递上面巾纸,她擦擦鼻子然后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待小林把姜汤水喝完,我把 碗接过来时,她才说:“青姐猜你这些日子应该回来了,她让我告诉你,她遇上一 点麻烦事儿,先去躲两天。” “怎么了?是不是让‘雷子’盯上了?”我下意识地问。 “恐怕是吧,不过青姐说她能摘定。”小林说。 我点点头,其实我早就担心喻青青会遇到事儿,做她这一行不遇着事儿不正常, 但我相信喻青青能躲过去,要是没这点本事,她也不会做这些女孩子中的老大。 小林要求在我这里留宿下去,她的理由也一样:为了躲事儿。我想想欣然同意, 反正少伴,来一个人正好热闹。毫无疑问小林的到来给我带来了意外的乐趣,我们 俩像一对情人一样过起了家家。每天除了做饭,收拾屋子,我们还安排了学习时间, 我学外语,她偶尔翻翻建筑史,然后上网去溜达。 每天傍晚我们都去散步,面对着夕阳,两个人走在荒草之间,一种生活的美丽 油然而生。有一天小林挽着我的胳膊,头斜倚在我的肩头,有些幽怨地说:“哥哥, 你原来的女友很美啊,她是于什么的啊?” 听了小林的话我不禁笑起来。在我卧室的床头柜上,摆着这个家中米兰的唯一 的照片。照片中她洋溢着那种成功女性常有的成熟而典雅的笑容,小林每天都愣愣 地盯着看,今天她终于忍不住问起了她。 “她是一个超级大白领,很聪明,我们曾经是同事。”我说。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呢?”小林问。 “她——”我想了想,这还真是别人第一次问起她,“她受过最好的教育,修 养也非常好,会唱歌,会弹钢琴,有一种无时不在的优雅。只是我并不了解她,我 从来不知她从何而来,她的过去怎么样。” “她后来是不是不辞而别了?”小林问。 “是的。”我点点头,其实米兰的这种消失我早有预感,原因很简单,米兰虽 然近乎完美,但她还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瑕疵,那就是无论是她穿着衣服还是脱了 衣服,她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上班的遮掩味道,或者说是某种耐人寻味的城府。 “那么,你现在还想她吗?”小林终于问到她想问的问题了,眼中闪起狡黠的 光。 我微微一笑,想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是我心中的一块隐痛,只是从没人关 心,因此无人提起罢了。可这时我非常偶然地看了一眼夕阳——真的,特别偶然, 然后我的脑子忽然一闪,一幅景象霎时穿越脑海打断我的思路。我想起米兰在走之 前的两个月常常摆弄那个镜框,不时地更换里面的照片,她还意味深长地点着即将 昏昏睡去的我说:你要好好看着我哦,千万别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