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赵小穗突觉地之将倾山峦即崩大事不好分外惊恐了。 师母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往寝室打电话,每次都是找巫雨虹,有时一天就要打来 七八次。师母肯定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她要兴师问罪了。这种事,师母开辟的第 一战场必是家里,那么,夏青山又是怎样应对呢?是打横兵对垒真刀实枪的阵地战, 还是迂回曲折避实就虚的游击战?师母是不是确实抓住了什么把柄,能够置敌手于 死地呢?比如,像山里人,既将獾子追堵在了洞穴里,就得用水灌,或用烟熏,总 得想些办法用些力气,才能把那狡猾的东西逼到地面上来吧。 到了研三的后半学期,导师讲授的课程明显少了许多,研究生们主要是撰写毕 业论文,每天钻进图书馆,或在网上查找资料。赵小穗想从夏青山脸上找找战后遗 迹,都没有那么多机会了,她甚至有些怕再见到夏老师,自己心里既已知道为人师 者那种龉龊的事,还能坦然面对吗?当事者面如城垣,旁观者却脸比纸薄,这种巨 大的心理反差,在人生舞台上,不知会产生一种怎样的戏剧效果呢? 师母的电话倒还客气,她说你是小穗吧?巫雨虹在吗?她去哪里了?她什么时 候回来?她的手机号是多少?她为什么总不开机?她是不是还另有手机……这样一 遍一遍的,除了回答“你是小穗吧”用肯定式,赵小穗只好统统用否定式作答——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她在忙”,“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没过 十几分钟,电话又来了,当然,有时也别样地问,比如她天天都什么时候回来?回 来都做什么?你们寝室的电话为什么总是那么忙?赵小穗实在是怕接电话了,便说, 师母,等雨虹回来,我让她给您回电话,一定让她回,好吗? 赵小穗不想直接跟巫雨虹说,也不好意思说。她写了张纸条,放在巫雨虹的写 字桌上:“师母已几次来电话找你,务请回话,她在家等。”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 了,赵小穗还不忘提醒一句,“有张纸条在你桌上。”巫雨虹拿起纸条看了,看过 便撕了,还对赵小穗说,她再来电话,你别管我在不在,都回答不在。心里没鬼, 为什么不接电话呢?赵小穗心里有气,说师母找了你好几次,我都不知怎么回话了。 巫雨虹说,我知道她找我什么事,我不想跟她说。赵小穗心里越发恨上来,也气堵 堵地说,可我不会撒谎。巫雨虹说,这叫撒谎吗?这叫策略。你不想那么说也行, 那就别接电话。赵小穗说,一声一声地叫,我又不是聋子,烦不烦人?巫雨虹便将 墙上的电话线插销拔下来,说这回清静了吧?真是! 可她怎么就不想想,要是别人打来的电话呢?比如卢昌泉,就只能让我接手机 吗?话费谁出?太自私了吧?还有,电话总没人接,师母会怎样想?这叫迁怒于人! 这叫转嫁危机!这是豁出邻家的地瓜地让野猪拱!这是推别人家的孩子出去喂狼! 太不道德了吧! 当然,这些话,赵小穗只是在心里骂,她不愿意将三个人的寝室弄得剑拔弩张 硝烟四起,用老家乡下人的话说,就是狗咬吵吵四邻不安。还有几个月就各奔前程 了,何必呢,忍着吧。 不大常回来的李韵也接到过师母打来的电话。李韵的回答要比赵小穗委婉策略 得多,她问,师母是不是有什么事可以让我转达?或者说,她昨晚回来了,但挺晚, 她怕影响师母休息,就没有给您回电话。 这话答得不能不让赵小穗心里叹服,起码将两层意思传达过去了:一是我们已 经把你来电话的事跟巫雨虹说了,责任一推六二五,推得干干净净;二是巫雨虹不 想给你回电话,理由却是出于敬重,就是巫雨虹问起来,也怪不了别人。两个意思 归于一点,就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愿恨谁恨谁去,讨酒钱你别问我们,我们手里 提的是醋瓶子。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服不行啊! 李韵放下电话,趁屋里没别人,问:“哎小穗,你猜师母找她什么事?” 你这么鬼精鬼灵的一个人,什么躲得过你X 光般的一双眼?别人的心肝肺都让 你看透了去,还问我什么呢? 赵小穗摇头说:“我可不知道。” 李韵笑,笑得如山窝窝里雾霭弥漫,又如峰巅上的阳光灿烂。她说:“你就装 憨吧,你是大观园里的薛宝钗,宁荣两府里的那些破烂事,什么你不是清清爽爽?” 赵小穗说:“我听不出你是在骂我呀,还是在夸我?那你是大观园里的谁呀,” 李韵说:“我嘛,充其量是林黛玉吧,凡事小心翼翼,一张嘴巴却总是尖刻。 中了,今天晚上我还得去陪我的那位老乡,拜拜了。” 李韵风风火火地来了,又风风火火地走了。赵小穗心里呸了一声,笑骂,还自 比林黛玉呢,林黛玉质本洁来还洁去,顶多给贾宝玉写两首情诗,还藏头不霹尾的, 有你脸皮那么厚吗?三锥子扎不出一滴血,敢把男朋友往床上带!我看你是王熙凤 还差不多,女孩子家太工于心计,小心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受卢昌泉的影响,赵小穗也很认真地读过几本古典名著,所以,时不时的,也 好引经据典了,所谓近朱近墨吧。